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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這一天她騎馬回到了山谷。那漫山遍野都是黃色的矢車菊,還有楓葉和粉色的山茶花。空氣也是清新的,吸一口讓人神清氣爽。她不記得多少個這樣的日子是值得懷唸的了,總之這些風光在她腦海裡出現過無數次。

可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山谷裡突然變得很安靜,蒼蠅和蚊子好像都死絕了,老鼠也不見了蹤影,山林裡沒有了鳥叫,藤蔓也枯萎了。河水還在靜靜地流淌,只是河水越來越少了,也許是山谷裡很久沒有下雨了。

來到小鏡湖時,湖水已經見底了,還露出幾塊堅硬的石頭。山莊還是老樣子,說不出的宏偉壯觀,木質建築古樸,青石板階梯說不出的深沉。地上滿是檀香木從山坡上吹落的葉子,顯然很久沒有人打掃了。

莊裡好像一個人也沒有。她從後門悄悄進了山莊。她假裝天真在院子裡喊人,但沒有人應答。她變得小心謹慎起來,難道師姐們都不在嗎?

“師姐,我來了!”她又叫了一句,院子的花草樹木傳來空虛的回應。她斷定莊裡沒人,失望之餘,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幹脆梳理起自己的頭發去。可她一坐下就聽到花壇後有動靜,那聲音絕不是一隻貓或老鼠發出的聲音,而是很明顯是個人。她覺得有些古怪,喊道:“是誰?”

花壇處露出一隻繡花小鞋,一個聲音弱弱地回答說:“是我!”那聲音很小,生怕被打斷一樣。她伸長脖子去看才看得清楚,那人是近香,師傅的貼身丫鬟。意萍問:“你怎麼在這裡?我師姐她們呢?山莊上發生什麼變故了?還有,山莊這麼亂,你為什麼沒有打掃?”近香慢慢從花壇後走出,說:“我一個人做不過來,所以沒做。”

意萍氣道:“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也越來越懶了!師傅不在,難道真的沒有人管你了嗎!早知道就該把你遣散了。怎麼其他僕人也不在嗎?”近香就說:“現在山莊裡沒人又不是我的錯,是崔掌門遣散的,能怪我嗎?”意萍覺得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太大膽了,越想越氣,又問:“我師姐呢,不在山莊裡是不是就任由你胡作非為?是不是?”她雖是大聲呵斥,但近香理都不理,只是冷冷回答說:“她們一起去了奎山,命我在這裡看守山莊。”意萍問:“奎山派發生了什麼,值得我們傾巢而出?”近香說:“我只是聽說,聽說添雲師兄出事了。”

聽完這些話後,意萍假裝鎮定,繼續問:“哦,出事了,到底出什麼事了?”近香說:“聽說奎山派發生叛變,蕭掌門被綁架了。”意萍到底是有些不信,反而覺得這樣的事太可笑,問:“那大師姐走了有多久了?”近香答道:“昨天早上走的。”意萍問:“你說的可都是真的?”然後仔細看著近香的臉,看她臉上有什麼變化,只見近香很淡定地說:“我還會騙你嗎?”意萍白了她一眼,說:“給我好好看守山莊,我們不在的時候不要讓外人進來,不然回來有你好看!”她也沒有再多逗留,離開了小院,騎上馬,離開了玲瓏谷。

她對近香說的話將信將疑,趕到奎山時天剛剛發亮,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挑了條曲折的小路上山,翻過山嶺,爬上主峰落雁峰。還是清晨,山間雲霧繚繞,恍如仙境一般。山上的竹林,意境幽深。

從她所處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個竹舍。竹舍構建精雅,早已與竹林混在一塊兒了。一時間分不清誰是竹子誰是房舍,意萍驚疑不定,又覺得那間竹舍在她眼前飄來飄去。往前走去幾步,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只看到了側面和背影,但她確信那個人就是於兼。心緊張起來,再也不敢走動,生怕被發現。於兼還是當初認識時的樣子。她忽然又在感慨世上的人都變了,自己也變了,偏偏有些人不變。

她看於兼好好的,全身並無一點傷,心想:“奎山派不是發生叛變嗎?怎麼這裡一點事都沒有?”心中存有許疑慮,想不透。然後就看見於兼往竹舍走了去。她也想到竹舍看看,於是施展輕功,人影閃動,就閃到竹舍後面。這時於兼還沒有走進竹舍,她冒出半個頭顱,往屋裡看一眼。

屋裡並無太多事物,多是些日常用品。只見竹床上睡著添雲,一臉恬靜和安逸,想來是還沒睡醒。她暗笑:“懶蟲一條,這都什麼時辰了!”多日未見添雲,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血氣翻湧,湧上臉頰,然後臉漲紅了。這些日子裡沒有哪天沒有想起他的,這一片刻能見到他,心中不知道有多歡喜,可她不能叫醒他,她不敢。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於兼在門外說:“掌門師兄,我來了。”

她聽見“掌門師兄”心裡既高興又難過,心想:“師姐也是掌門人,他們門當戶對,正好是絕配。”想到這裡淚水不禁從眼裡流出。

添雲睡得好沉,迷糊了好一陣子,才聽見於兼的叫聲。他醒來穿著睡衣,還來不及穿好鞋就去開門讓於兼進來。等於兼坐下,他揉了揉眼睛,問:“好師弟,這麼早叫我,有什麼事嗎?”於兼喝了口冷茶,說:“師兄,各位師叔叫你有事。”添雲一聽,臉上有幾分厭煩,心想大概又是些瑣碎事,說:“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告訴各位師叔,我不久就到。”於兼說:“師兄,你在這時候不應該睡懶覺的。”添雲打了個哈欠說:“可我每天覺得好睏,每天睡不夠。”

意萍在窗戶聽了這樣的對話,覺得甚是無聊,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根竹子被她壓出一道裂縫,發出清脆的聲音。

“誰?”添雲喝道。他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醒,警惕性倒是挺高的,聽著聲音就知道窗外有人。意萍知道情況不妙,心裡一慌,拔腿就跑。添雲發現果然有人偷聽,拔了劍就從窗戶跳出來。此時他武功大進,劍光抖動,已將劍尖抵住意萍的胸口。意萍說:“怎麼?你要……”添雲認清是熟人,放下劍來,賠禮說:“是你,李姑娘。剛才多有得罪了。可是你怎麼在這裡?”意萍說:“是我沒錯,我是來看你的。幾日不見你的劍法又精進了。”添雲笑著說:“長進是有了卻還稱不上一個‘精’字。”他聽見她說是來看自己的,心裡就犯難了,要是以後都這樣糾纏下去就不好了,問:“你怎麼來奎山了,來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意萍想到之前聽說奎山派出事多半是造謠,說:“我是一個人來的,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如今一看,全都明白了。”可添雲不知來龍去脈,就問:“明白什麼?”意萍便將經過說了一遍。添雲驚道:“啊,竟然有這樣的訊息,天底下竟然有這樣造謠的人,實在可恨。你看我不是一直在山上好好的嗎?”雙手一攤,滿是燦爛的笑容。意萍不敢看他,低著頭,心裡撲通撲通地跳。他越是對自己笑,就越難以控制自己。她又想近香肯定是在騙人,但她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一時無從得知。

添雲問:“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也消瘦了不少,最近一定吃了不少苦。”意萍聽後很感動,本來想說“為了看你,這些算得了什麼”,但嘴上說的是:“沒什麼的。”添雲看著她有些迷糊,這個女孩子對自己這麼情深,以後該如何是好。回首一看,發現於師弟還站在身後,顯得有些不自在,就說:“於師弟,你先回去吧!”於兼忽然詭異地笑了笑,接過命令,轉身就走。他這麼一走,少了個外人,兩人面對面,意萍反而緊張起來。

竹林裡的霧氣慢慢散去了,空氣變得有些冰涼,而太陽就快照進來了。添雲說:“我們走吧,外面冷,到竹舍裡坐坐。”聲音充滿了喜悅之情,這樣一來,更讓她覺得難為情,臉一下子紅起來。她怕添雲看見,趕緊答道:“好啊!”添雲卻一把拉著她的手向前走,一邊又說:“你的手真冰涼。是不是氣血不足?”意萍有些吃驚,說:“是,是,大概是。”然後又看見他向這自己笑。添雲又問:“你師姐如玉她還好?”意萍點頭說:“還好,我回去那天她和幾位師姐都不在山莊,我以為去找你了,誰知道沒有,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們在哪裡。”

添雲思考片刻,問:“難道真的出事了?”意萍說:“不會的,師姐武功高強,她們幾個聯手,天下恐怕還沒找出對手。”添雲笑答:“你們的武功精妙無比,尋常人又豈是對手!我真是多慮了。”

談話之間已經走進了竹舍,舍裡的確比外面暖和多了。意萍看看四周,說:“這竹舍真是精緻,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你看什麼桌子、凳子、椅子、竹床都有!”添雲說:“嗯,以前我恩師住在這裡,他走後我想起恩師,便搬到這裡了。”意萍問:“那你師傅在哪裡?”添雲說:“師傅說是去雲遊了。可我不信,他肯定是去五松觀找我師叔脫塵道長了。師傅常常唸叨著我這位師叔,說這麼多年不見甚是想念。”意萍也見過這兩位高人,原來心裡都有對方。想到這裡,再和自己比比,他們確實是太幸福了。她說:“你的兩位師傅、師叔都是前輩高人,可比凡人逍遙多了。”添雲說:“其實也是平常人罷了。”意萍笑著點頭答應,然後就那麼呆呆坐在那裡,兩隻眼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她無不看在眼裡,最後看得痴了。他臉上有笑容時她跟著笑,他臉上有憂愁時她跟著憂愁,完全沉浸在臆想的世界了。她不知道這樣子好不好,只希望這樣的時刻多一點。

說了好一會兒,添雲想起還有事,就說:“你一大清晨地過來,餓了嗎?我去廚房做點早點,說起這個,我也餓了。”她本來想說自己不餓,自己帶了幹糧,但轉念一想這麼說話不免拒絕了人家的一番好意,於是說:“好啊!”她只能說兩個字了,決說不出第三個字,第三個字是多餘的。添雲見她答應,似乎十分高興,問:“好,等下我就去叫廚房去辦。你想吃點什麼?”

意萍說隨便。忽然聽到於兼在門外喊:“師兄,師叔們發火了,您要是再不去,我不好交代。”添雲說:“好,我這就去。”站起來對意萍說:“你在這裡等我幾個時辰,等我完事就回來,好不好?”

“好!”除了這個字,她想不出還可以回答什麼了。然而就這麼輕輕一聲落下,添雲就離開了竹舍。當他離去時心中又生起莫名的失落感,彷彿那人一旦離去就永遠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