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不好吧?這謊言撒得有什麼意思啊?!傻不傻啊?”我還在苦口婆心地做一個傳統的居委會大媽,“他當真了呢!萬一真的弄出什麼大事——”
章聿歪著脖子看我,不出聲,卻點著一個狀若驕傲的荒謬節奏,我明白這個時候說再多也沒有效果,一旦瓊瑤劇開始播映,我這種早間新聞根本沒有什麼收視率可言。接著章聿踮起腳,把臉湊近防盜門的貓眼。由那裡就是她看見的“老樣子”的小狄吧,他右手從怒火中燒的拳頭裡緩慢地投降下來,成為一面疏離的白旗蓋在了眼睛上。從那裡漫出的眼淚讓章聿有了一點對“終身難忘”的確切體會。終於當一切都歸於靜默,象徵兩人從此分道揚鑣再無往來,我開啟那扇快要被踢穿的防盜門,空蕩蕩的走廊如同一截被掐滅的煙頭,再回頭看章聿,她站在門後,整個人被煎熬的興奮感奪走了靈魂一般站著。
“很久沒你的訊息了。”
“兩個月前?”那次章聿因為見紅而臨時爽了約——在我以為差不多該開始了的時候,章聿又突然改口,“你頭發還是長點好看嘛。”
“誒?會啊?”
“剪太短了怪怪的。”
“剪短比較自在。”
“我說——”我確實是聽不下去了,我受不了這種完全自我欺騙式的安然無事,“你看下,我是說小狄,就咖啡的話,你吃得飽麼?”
“……沒事吧。我現在也不餓。”
“嗯。”章聿的右手在我的餘光裡縮到了桌板下,我非常默契地也將靠近她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果然很快地,她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掌心。
要開始了。
“……懷孕?……”
“是的。”這一次的肯定是我做出的,大概我覺得自己可以扮演冷靜而權威的法官般的角色,讓這個由旁觀者發出的證明完全板上釘釘。
“你嗎?”而小狄依然看著章聿問。
“嗯。”章聿受不住他的目光,幾乎要低頭下去。
“去醫院檢查過了,沒有錯。”我的目光牢牢地,像從草原上抓住一隻兔子那樣牢牢地擒住小狄臉上每一絲的神色變化。果然,和所有電視或小說裡塑造的那個傳統沒有差別,所有男人在聽到有女人對自己說懷孕了的時候——尤其是在非傳統,不正當的情況下,他們的表情簡直生動極了。我大概以後很難有機會重溫,那滿布在小狄臉上的深深的困惑和疑慮。
“……我不太明白。”他卻直白地說。
“什麼不明白?”我有些冒火。
“沒什麼的。我告訴你這個,也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畢竟這個事情也不可能一直瞞下去。但我也只是想讓你知道,沒有別的。何況比起你來,我爹媽那裡才是更難交代的。我必須要準備好精力去對付他們呢——所以,你不要把這個看成是威脅,連攤牌都不是。我只覺得你有知道的必要。沒有其他要求。”
小狄眼睛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他臉上的困惑大概是和麵前的咖啡一樣濃了,接著他抬起眼睛看著我:“……你知道的?”
“嗯。”
“……”
小狄還在沉默的時候,章聿推了推我的胳膊:“我要去上個廁所。”
“哦好啊,我陪你?”
“啊。不用,不用。”
“什麼呀,你現在也不是很方便吧,當然我陪你啦。”
“真的沒關系啦,你在這裡幫我看著他就行。”章聿幾乎是笑著,“萬一他乘機溜走了怎麼辦呢?”
“……”我站到一半的膝蓋又坐回去,“你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啦。”章聿一步步消失在餐廳的走廊盡頭。
我的目光還迎著她的方向,小狄在桌對面朝我緩慢地開口了:“你知道的?”
“是啊。”我很奇怪。
“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指什麼?”
“懷孕……”
“……你自己種的果你自己忘記了麼?”我有些氣憤,“就算那天你喝醉了,但也不至於完全裝糊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