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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1)

我和老爸坐在塑膠凳子上面對面,還未到午休高峰時期,店堂裡人不算多。因此老爸是有點壓低了聲音問我的:“我怎麼聽你之前跟你老媽提到,下個禮拜有約會啊?”

“對啊。”我的確是預備了一次約會,也把這個附加在老媽晚餐前的那頓藥片上,告訴了她。她不出意外地合理地開心,連說“白先生看來是很專情的”。

“不是之前還跟我說斷了關系嗎?”

“斷了麼,也可以重新撿起來的啊。”

“你那麼灑脫哦。”

“灑脫應該是正相反啊,是撿起來了以後重新扔掉才叫灑脫吧?”

“那你這個算什麼呢?”他突然一問。

“什麼算什麼……”

“你喜歡人家嗎?”

“……幹什麼,沒什麼不喜歡啊。再說了,處處看不就有數了。這不還是你們說的麼,處久了,感情就有了。”

“哦,你這樣想啊。”

“對啊,我不能這樣想啊——奇了怪了,明明是你們的說法,現在反過來質疑我。”我很不開心地蹺起腿抖一抖。

“我今天要帶你老媽去島上轉一圈。”他說的是近郊的生態小島。

“哦,是嗎,挺好啊。”

“她會好起來的。”

“你又不是醫生——說得一副瞭若指掌的樣子。”

“這個你不用太操心。她會慢慢好起來的。”

“好啦……”我揮了揮筷子尖。

“你繼續照你的日子過就好了。你沒有必要勉強什麼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將面前的餃子一推,它滑出了一段讓我稍有心虛的距離。

很久很久沒有見到的辛德勒,理了個更短的發型——應該是理過了吧,我有點想不起來他往日的頭發是有多長。臉上胡楂多了些,卻讓他從視覺上看起來年輕了一點。風衣很長,可惜褲子有點寬了,至少不是二三十歲年輕人會選擇的褲子。但,沒關系,他神情還是很和睦的,朝我微笑的時候可以用“暖風”來形容,他的聲音有點啞,大概是疲倦的原因吧。

我意識到自己是在不斷尋找理由,美化辛德勒此時在我眼裡的形象。我要將他在腦海裡塑造成如同電影裡真正的辛德勒一樣,寬容和仁慈成為有型的一部分,皺紋和任何一點點與年紀有關的特徵都被稱贊成“沉澱了歲月的魅力”。他走得像幅黑白的肖像畫,於是無論我的初衷是如何地不單純,如何地功利,但都應當在這樣的人面前閉嘴才對。

大概是笑得很殷勤吧,我幾乎可以用餘光看到自己發力過度後擠圓的臉頰,而音調也超越往常地變尖了,俏皮話說個不停:

“我還以為你前面是沖我身後的小姐招呼呢——但回頭一看,明明我面板沒那麼黑嘛。”

“過來時路上堵嗎?”他換了個話題給我。

“還好,高架指示牌上還不至於一片番茄炒蛋的顏色——就是紅黃相間。都是碧綠的蒜薹。”

“回去的時候也許就堵上了。”他不緊不慢地說。

“像你這樣,剛從外頭回來的又不習慣了吧?下次什麼時候又要走呢?”我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推了一車的皮球走上草坪,接下來就是不停地朝目標的門洞裡發射了。

“還沒定。先休息休息。”辛德勒放下手裡的玻璃杯,“怎麼會想到見面呢?過了那麼久呵。”

“誒?”第一個球,高高地越過門框,直接射向了後方的看臺,“就……不知道……大概正是因為過了那麼久吧……想看看你還好嗎。”

“還挺好吧。”但他沒有轉來問我“你呢”。

“看起來比我好。”我只好自己尋找連線關系。

“呵。”然而辛德勒又用一個笑容完結了,第二個球被門柱彈出。

我內心有不安,難道他早已察覺我的不純粹?我的心事重重?我的計劃?想到這裡,我破釜沉舟式地硬著頭皮重新返回了球場:“現在還單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