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到西城區第三人民醫院地下二層上班的第七天。
半夜兩點,除了一如既往冷冰冰的陳屍櫃,就是一疊疊堆放起來的記錄檔案。
這周沒有被領走的屍體剩得不多,只有兩具。一具是四天前送來的死於心髒衰竭的小孩,吳曉雨。一具是昨天上午送來的死於子宮癌的女人,林深。
一般屍體只能在醫院太平間存放三天,不過三醫院在這方面似乎格外寬容,三天時間太緊了,對郊區醫院來說。
伍今汀翻看著本週的記錄本,跟曲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曲九是個有些奇怪的人,老穿著件高領黑色毛衣,伍今汀覺得他有點面癱,笑起來非常不自然,其他倒沒多大問題,屬於有自我想法那類人,時常會語出驚人。
“小孩真好。”他說的吳曉雨。
伍今汀聽得一頭霧水:“好什麼好,肚子腫的跟個皮球似的。”
曲九笑笑:“你知道一隻貓養多久才養得熟麼?”
怎麼又扯到貓了。伍今汀搖頭。
“半歲前的小貓基本是不會認主人的,所以即使是死了它心裡也什麼都沒有。”曲九神色黯淡,食指尖緩緩在桌面上畫圈,“孩子也一樣,夭折了,只有大人才懂得傷心,他不會。”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不會?”
子非魚理論。
“我就是知道。”
看吧,講不出個所以然了。
和曲九呆在一起的時間,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時間在流逝,一分一秒間並沒有任何變化,卻讓人覺得短暫而模糊。伍今汀總是半夜迷濛間睡過去,然後又在辦公桌上被老李叫醒。
而老李似乎也終於良心發現,這一星期來小伍天天值夜班,熬得面黃肌瘦兩眼發青,跟來時那個朝氣蓬勃的青年判若兩人。
“小伍,你今兒早些回去休息吧。”
神色恍惚的伍今汀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我說給你放天假,好好休息,再年輕也不能把身子搞垮了。”
那曲九怎麼辦!?得通知他一聲,可到了這時候伍今汀才意識到兩人認識了一週連個聯系方式都沒有。
老李看他猶猶豫豫的,感嘆這孩子該不是熬傻了,放假這種事兒都不積極:“得了,趕緊回家。”
伍今汀回到家一照鏡子也被自己這狀態給嚇壞了,呔,你這鏡子裡的是人是鬼!?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模樣,怪不得被老李趕回來。
腦子也轉不靈光了,心想曲九到時候見到老李就隨機應變吧,那家夥看著是個傻大個,嘴皮子還是很溜的。
然後倒床上一覺便睡到第二天中午。
到地下二層的時候,鼾聲在整個空曠封閉的房間裡回蕩。這是個絕技,如雷的鼾聲把鬼魂都嚇得不敢來。
伍今汀放輕腳步走到辦公桌邊,看到一本攤開平放著的記錄簿,翻著的頁碼日期恰巧是他來之前那一星期的。因為這本剛好寫完,於是這一週的記在新的一本上,他也就沒翻過之前那些。
反正閑得沒事,看看吧,算是工作需要。
啊,第一個就是車禍死亡,死因顱骨碎裂。
算了,還是別看了。人的聯想是很豐富的,你看著就四個字,腦子裡卻已經腦補出了車禍現場。
等等。
這一頁的最末尾,有個名字,格外紮眼。
曲重久,死亡時間2018年10月14日14點12分,性別男,年齡20周歲,死因溺水搶救無效。
這一頁上每一條記錄後面都打了勾,示意屍體被家屬認領帶走了,唯獨這位曲重久的後面打的一個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