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便也跟了進去:“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和你長的一個模樣?”女子抬頭,微笑接過她的話。
連笙詫然,她竟像是讀得懂她心中所想,於是方才仔細打量了她。
兩人雖然生得一模一樣,然而衣飾妝容卻迥然不同,連笙常年質樸的素色加身,於她卻是綺麗繁複。淡紅繪桃枝紋敞口長袍,描了金絲沿邊,腰束一條珠玉鑲綴月白錦帶,籠一件銀絲勾勒祥雲的透白紗衣,襯出面上亦是白肌勝雪,雪裡透紅。
連笙素來不講衣容之人,竟也只覺相形見絀。
許是與她一個模子,形如孿生,甚至比孿生更要甚些,於是一朝得見,過去十八年裡過得邋邋遢遢的日子驟然浮於面上,相形之下,竟是大寫的尷尬,遂才分外在意起來。
連笙一時赧顏,低了低頭,便聽身前女子含笑道:“你不必感到奇怪,只因你我本也一人,你既是我,卻又不是我。我是司命。”
“司命……”連笙抬眼喃喃了一聲。
眼前司命唇角淺淺揚著,立在案前。案上一副筆墨紙硯,中有一卷書冊攤著,一支毫筆蘸墨被擱在側旁,似是先時未能寫完便撂下的。
“你就是司命?”
“是。”
“人間命數皆歸你掌管?”
“是。”
“那我是個什麼命。”
連笙忽而好奇,卻見她微笑搖了搖頭:“你是天命,非我能寫的,也非我能看得穿。我雖為司命,所司所掌也不過凡人命數,天上但有神君下凡歷劫的、靈物得道化出人身的,皆由天命而定,不歸我管。”
“那你管些什麼?”
“所管不多,唯有兩樣,一為凡人撰寫命數,二為人世消災避禍。天命者眾多,生出人世變數無窮,或成災禍,便由我來管。”
“那我可是災禍?”
司命笑笑:“許是,許不是,我看不穿。”
連笙便又問她:“那我是誰?”
司命卻驀地笑出了聲:“你是連笙呀……”
她望著她,兩兩四目而對,好似面前站了鏡子,她笑靨春風,連笙也跟著笑出聲來。
這一笑,來時一點慌張,一點羞赧,一點茫然便統統隨風散了。連笙又尋回些許自在來,湊去案前,低頭看那冊上的字。
書冊上密密成行的,連笙仔細盯了兩眼,不想卻是天書。
她搖搖頭示意不解,心中一時好奇,遂又側過頭來問司命:“你可是生來便在此掌命?”
“自得道以來,便是如此。”
“此地也是獨獨為你而建?”
她卻也搖搖頭道:“青山赤海,福地洞天,鴻蒙之初便有了,只這神府是天君所開,如今歸我名下,由我打理。”
“可我從外頭行來,一路並不見旁人。”
“你自然見不到旁人。”她笑道,“我因前些時日犯了樁錯事,被罰永生永世留於此地,不得渡海出山,於是一氣之下封了山海,遣盡下人。是故如今獨我一人在此,我出不去,旁人也妄想進來。”
她說時笑裡,尚還有些義憤填膺,連笙見了卻也不禁發笑。驀然發覺這個司命,雖然舉手投足氣度不凡,但論起愛發脾氣使小性子的本事,竟也同她如出一轍。
當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