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0章 卷十七 非夢(壹)

她邊笑邊又左右張望了一眼,見這室中幽蘭清香,素琴簡案,不勝雅緻。壁上掛有幾幅畫像,大多是山水花鳥與司命,個中卻唯有一幅,是一男子。

身披戰甲,英姿峻拔,紅纓銀槍,叱吒天地。他背對著畫像,身前是風雲色變,只是一張背影,卻也全然可以想見他眼中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

連笙雖看不清他樣貌,但只一眼,竟也認出此人是誰。

“這位是……”

她皺了眉問,然而話剛出口,倏一回頭卻就見到司命眉眼柔柔彎了,深情一笑。

剎那於四下裡緩緩纏繞,不知從何而起的雲霧,無聲裹挾了她。連笙如墜入雲裡霧裡,周遭便同她來時的四野一樣,漸而化成茫然一片。司命的模樣悄然隱去霧中,教她再也看不分明。

連笙正要邁步追她,卻不想竟會一腳踏空,神府好似已然不在,她從雲中急急墜下。

墜落前的最後一瞬,聽見司命的聲音喚她:“還有一事未曾謝你,你既已見到我的青瞳鳥了,便謝謝你照顧它……”

連笙只像身處茫然四野一般,茫然不解,方要開口,卻忽覺背脊與肩胛驟然發疼。

那是鄞城城破當時留下的傷,清晰無比的疼。

身子急急下墜,眼前如被疾風帶盡了所有,連同那抹鋪天蓋地的純白也被吹盡了,徒餘漆黑虛空。

她似重墜暗夜,暗夜沉沉,沉到身子與眼皮皆再難支撐,於是沉沉一聲嘆息。

原來終究是夢。

原是夢啊……

她陷在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重又沉沉地閉上了眼。

長恭重傷的當下,倒在床上,意識模糊不清,只覺五內燒著一團大火,然而周身卻像置於冰窖當中,難受萬分。正在半夢半醒間,卻隱約聽到“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勉力睜了睜眼,便見一道身影正向他床邊走來。

那身影纖細,動靜生風,衣袂隨行,縈縈嫋嫋,及至近了,方才認清是位姑娘。此刻俯身於他床邊坐下,紅袖搭於床沿,側過頭來望著他,長恭兩眼發虛,只見到她眉心朱紅,卻是連笙。

連笙……

“連笙?”他半合著眼,虛無縹緲地喚了一聲。

可她卻未答應。

眼裡輾轉的心疼可憐,就只靜靜望著他的臉。

這一晚高燒難耐,長恭從未有過像是今夜這般感到自己將要挺不過去的時候。可他即便高燒不退,卻也在羸弱的意識裡掙紮想起,連笙一樣受了重傷。明明就傷得不輕,為何卻會出現在此處。身旁這位姑娘一身衣容,精巧華貴,也非連笙平素裝束。

只是為何,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長恭神思渙散,開不了口,卻就見到眼前這人輕輕伸出一隻手,溫柔搭在他的額上。

掌心有些發涼,不同於他周身寒顫的冰涼,卻是舒坦至極。

在這掌心搭於額際的剎那,五內大火竟像是被驟然澆熄,頃刻湮滅了去。她輕柔撫在他的額上,纖弱五指,一下一下,長恭周身的疼痛竟也隨了她的指尖,一下一下,漸而散盡。

他望著她的眼,不覺感到分外安心。

彷彿回到童年裡無憂的冬夜,爐火烤得周身暖洋洋,他在炕上打盹,分外安心。

耳畔一聲溫柔輕喚:“睡吧……”

於是他緩緩閉上了眼,真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只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醒來再睜眼時,天已大亮,他周身爽利,左右不見半點傷痕,竟像重活過來一般。外頭有兵馬之聲,他起身推門,發覺自己已然身在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