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一身布衣,立在門前窘迫至極,覺得自己彷彿一個乞丐,前來乞討而已。心中重又汩汩冒出的卑微之感。當年她初入府時,也是這樣的一身布衣,可那時多麼張狂,叫囂衛無雙,從未有過怯弱的時候,如今卻是怎的了。府衛不過短短幾句話,卻教她生起這般自慚形穢的情緒來。
大抵是她心境變了。
細想一想,這府衛說得也沒有錯,她算是誰呢?衛長恭的妻子?衛長青的義妹?她誰都不是。兄長與她毫無瓜葛,至多也只稱得上是故交罷了,更別再提長恭的妻子……
她一聲哂笑,嘲笑自己——長恭的妻子,在他們眼中,那是宮裡尚未過門的長公主,少陽長公主,不是她這個落魄模樣的野丫頭。
於是連笙低垂了眼,黯然轉身欲走。
然而一聲“慢著”,兩名府衛登時又擋住她的去路。連笙詫異回過頭去,便見先時發號施令的那一位鐵槍頭一指:“你不將話說清楚,我如何能放你走。”
連笙怔住了。
“此地國公府,哪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她方才昂起腦袋來,“敕造威遠大將軍府”的匾額早已不在了,改作“敕造鎮國公府”。她驀地苦笑了一聲,國公府的門檻,真是高啊,高得她僅僅是想靠近一些,也難……
她自苦的眼,頭低低地垂了下去,片刻後才又抬起,立身站好,滿面黯然漠然道:“那便煩請通報一聲,我來求見墨翎墨先生。”
“墨先生?”那府衛上下打量她一眼,“墨先生豈是你想見就……”
“連笙?”
不等那府衛的半句話再說完,身後已然一聲極熟悉的話音喊出了她的名字,打斷府衛的話。府衛們紛紛轉過身去,躬身拜道:“侯爺。”
“連笙——”長青推著輪椅飛快行到連笙跟前,“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
話裡焦急萬分,招得左右府衛皆是面面相覷。
連笙驀一垂眼,半是委屈含淚,半是刻意疏離,只抿嘴淺笑了笑:“出去散了散心……”
“你可知我有多擔心!”
忍不住的一聲慍怒,連笙這才抬眼看他。
眼前長青明顯的瘦削,不過短短十餘日,比之她走前見到的兄長,竟像是換了一副模樣,胡茬冒起,眼窩深陷。連笙忽地又起一些心酸來,可知這世上,還是有人掛念她的。
“兄長怎會在這裡,是要出門去?”
她弱弱地移開話題問了一聲,卻聽見長青仍舊填滿怒意的低罵:“我出什麼門!我哪裡敢出門!你好好的就跑了,連句話也未給我留,問長恭,也不知道你跑去了哪裡!我日夜擔心,派人滿永安城地找也沒有音信,只好天天就守在這府門旁邊,生怕錯過了你回來!”
話裡止不住地顫抖,甚至還帶了一絲哽咽,不知是因生氣還是害怕。
連笙看長青,終於再抑制不住的鼻尖發酸,湧起茫茫淚幕來。
身前長青漸而平息了,望著她兩眼泛起的通紅,抿著嘴強忍的眼淚,心中從那又怒又怕裡,驀然而起的憐惜,輾轉盈滿心頭,於是重又問了一聲:“你去了哪裡?”
這一聲柔軟認輸,才教連笙雙淚一滾,落了下來。
她垂著頭低低答道:“去了舊時的長樂坊,而今改作客棧了……”
“一連十餘日都在客棧裡?”
“都在客棧裡……”
“那為何要不辭而別?”
話戳到連笙心坎上,連笙不語。驟然的沉默,長青想來也是隱隱知道為何,遂而輕輕嘆了一聲,半晌才又道:“連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