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軒意只剩胸部及以下?的部分,看起來像是個長?了腿的木樁,穿著濕漉漉的褲子,上身慘白一片,似是有些扭捏地?想抓抓褲腳,都苦於無手能用,只能兩只腳互相搓了搓。
“陳仙師。”他覺得剛才叫得不好,又叫了一遍,“我、我想問問……明、明察所?,查出?來那些事?了嗎?”
此間秋意盎然,一地?的落葉被唐軒意踩得沙沙作響,斑駁的樹影將他瘦小的身體割得更為破碎。
陳安道沖他點了點頭,回答道:“有賴幾位的義舉,已?然查明白了。”
“那你們會……”唐軒意的聲音小的像蚊子叫,“你們會懲罰那些人嗎?”
“此案牽連甚廣。”陳安道略有些猶豫,“又經年已?久,許多在案人怕是都已?不在了。”
落葉被踩踏的聲音,像是蟲豸的外殼被捏碎時的聲響。
唐軒意急急地?向前一步:“我說的不是那些人,那些人不過?是聽命行事?,我說的是……我說的是司仙臺和仙門的那些人!”
陳安道望著對方那緊張地?不斷蜷縮的腳趾,想來對方身死那日尚在唐宅,或許是在哪個屋子裡,所?以連鞋襪都沒有穿。
不過?是剛及冠的年齡,又因病常年待在家中,哪怕已?經慘死他人之手,言語間也透著些少年人的意氣。
陳安道可以說許多好聽的話來叫這魂魄安息,他也應該這麼做的。可沉默許久,還是開口道:“如今仙門定?罪,需經五家合會協同商議,三宗協理,七門和其餘世家旁聽。”
“物證,人證,缺一不可。”
“京城季家有蕊合樓的走賬,以及從各地?販賣人口進京的牙行記錄,他們是逃不掉的。”陳安道頓了頓,“但是司仙臺沒有留下?任何的物證,只有人證。”
唐軒意本就不結實的身子略微一晃。
陳安道說,“當年司仙臺協同陽關教攻山鐵證如山,我們尚且沒能將他們悉數收押,如今怕是更難。”
那一雙腳搖搖晃晃的,指甲一片烏青。或許是還不習慣沒了手的身體,唐軒意總是站得不直,身體帶著輕微的抖動。
有啼鳴的鳥飛過?天際。
“……憑什麼?”唐軒意喃喃道,“仙門就沒有公道可言嗎?”
楊心問的眼裡倒映了那鳥飛過?的軌跡,伸手對著空中一抓,自?然是什麼也沒抓住的。
“那你倒是說說。”楊心問空無一物的手中變出?了根羽毛來,“怎麼樣才不算助紂為虐?”
“難道像你這樣,將少數人的命視作理所?當然的代價?”
無首猴的腳上搓下?來了顆泥丸來,懶洋洋道:“我只是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設下?陷阱捉獵物的不過?俗手,能叫獵物對陷阱甘之如飴的才算高手。”楊心問將羽毛舉起,頃刻間又紮進了無首猴的另一隻手裡,“前輩,我不如你。”
無首猴似已?沒了氣力慘叫,只抖著腿道:“怎麼會,你比我強多了。”
“你不過?十六歲便已?摸到了巨嘯的門檻,不死之身,又身懷魘夢、席露二術,我十五六歲的時候還沒把鑽火圈的把戲弄明白呢。”他笑道,“最要緊的是,無論在什麼時候,我都未成為過?天下?第?一,可如今壓在你頭上的天下?第?一,已?經快不成了。”
公道。
陳安道望著那遠去的鳥,細細地?琢磨著這兩個詞。
公道。
“哪裡來的公道。”陳安道緩緩開口,“我傷害你,於是你和你的親族來懲罰我,這便是公道。”
“大多數人都害怕被傷害,於是眾人聚集在一起,定?下?規則,成立政權、軍隊、衙門。我若傷你,我便會受到大多數人的懲罰,這就是公道。”
唐軒意不知他在說什麼,卻聽得出?他言語中的譏諷,不禁怒道:“這又有什麼不對嗎?殺人償命,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