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柔滑,那別有用心的停頓讓周仁心髒都要停跳。
他撥出的氣息是冷的,帶著點若無若無的香氣——不是女人脂粉那種甜膩的香氣,更加潮濕,更加冰涼,有些像是花的香氣,卻太淡了,怎麼都無法分辨出究竟屬於哪種花。
慌亂之中,周仁抬眼看那黑衣人。
他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地站著,手裡握著劍,看不出任何危機到來前的緊張。
就是這前一刻讓他害怕不已的姿態反而在這詭異的環境中讓他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安心,但也就是那麼一點。他聽著自己的心在胸膛裡怦怦直跳,每跳一下都讓他恨不得要死去,生怕把外頭的鬼東西給招了進來。
蠟光越發地冷了,不知何時起,投在喪幡上的影子都帶上了朦朦的綠。
棺材裡的女人仍舊不死心地啼哭,而她腹內的那個胎兒卻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蹭木頭的吱吱響,瘮得人骨頭都是冷的。他嚇得差一點點就要從椅子上蹦起來,硬靠穆離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和那十根指頭粗的釘子給按捺住了。
冷。雖說時節已入了秋,可夜半時分也不應該這麼冷。他眼睛亂瞟,瞄到自己褲襠邊緣結了層白花花的寒霜,然後他做了此生最錯誤的一個決定,他的目光看向了廳門——
“啊……”他剛要叫出聲,就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穆離鴉手指生得細長,比許多女人都要好看,掌心指腹有一層常年做重活的粗糙繭子,貼著周仁的嘴唇,因為用力過大都磨得他有些痛了。
後知後覺想起對方警告的周仁後背頓時被冷汗浸透。
感激,還有後怕,一重重的情緒縈繞在他心頭。他剛剛是確確實實踏在了鬼門關上邊上,又被對方硬生生拉了回來。他微微搖頭,示意對方自己不會再發出聲音,可穆離鴉哪裡會信他,就這麼死死地按住他,不給他半點寬裕空間。
好幾次他都懷疑自己在被嚇死前會被對方給憋死。
像是被屋內的響動驚擾,詭異的腳步聲停了一剎,又嗒嗒地遠了。
直到這聲音徹底聽不見了,穆離鴉才撒手放他自由。
“好了。”他神色淡然,完全不見先前的冷肅,“你可以叫了。”
被諷刺了的周仁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冷汗涔涔,濕得像從水裡撈出來。
他發誓他沒有看錯,在燭火徹底轉成青綠色的瞬間,一道算得上窈窕的身影從門前飄過,挾著濃重的腥臭,沒有投下影子,也沒有露出正臉,猩紅的衣角刺傷了他的眼球。
“那……那是什麼東西?厲,厲鬼嗎?”
“邪影。”
說完穆離鴉就不再說話,沒有半點解釋“邪影”究竟是何物的意圖。
周仁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折騰,“周,周老二不是說……”被對方救了一命以後,他心裡的天平也稍稍傾斜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築起高牆防備。
“說什麼?”
穆離鴉乜他。
“說,只要在這祠堂裡……就……就不會……”鬧鬼二字隱沒在他唇齒間,因為對方的白衣鑄劍師已毫不留情地笑了起來,“你,你笑什麼?”
穆離鴉笑得面頰通紅,眼睛亮如寒星。
“你還真信?”他說話口氣還是冷的,“信這祠堂能辟邪,還是你妻子在此停靈就不會屍變?”
“啊……?”被說出心中全部所想的周仁一臉呆滯。
穆離鴉嗤了聲,“這叫什麼祠堂,幹脆改名魔窟算了。”
不遠處的薛止瞥他一眼,他這才稍稍收斂起那副譏誚神情。
“不信?”
周仁搖頭,心底卻是半信半疑——這村子已不是第一次發生怪事了,請過巫師,也找人做過法,但大多是些狗屁不通的江湖騙子,拿了錢和供奉,胡亂潑了兩盆狗血就什麼也不會了。這白衣人看著是有點本事的,他說這村子有問題……
穆離鴉指著自己和薛止來時的方向,“石獅子是辟邪鎮邪沒錯,可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門口的獅子是閉眼的嗎?”
早在還未進門時他就注意到那對雕工精細,口銜石珠,外貌凜然的石頭獅子是閉著眼的。
門神閉眼,魑魅魍魎便是暢通無阻。
石獅子,閉眼?被他這麼一說,周仁懵在原地老半天反應不過來。
宗廟祠堂森嚴禁地,內設有匾額族譜,平日裡除了祭祖等大事概不對外開放,像他這樣的旁系子弟一年也進不來幾回,還真沒注意到門口這對石獅子有哪裡不對。腦子充血之下,他第一反應就是去驗證這白衣人所言虛實。
“怎麼不走了?”
腳還沒踏出半步就自己收了回來,他僵硬地回頭,那白衣人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