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江水如沸騰般咕嘟嘟冒著泡,腳下的黑巖晃得隨時都像是要裂開,想到血池裡的那東西……琅雪面上閃過一絲驚慌。
“你做了什麼?”他惡狠狠地瞪著沒事人一般悠閑的穆離鴉,如有實質的殺意就像一把懸在脖子邊的尖刀。
他從未忘記自己在客棧中被逼得倉惶逃走一事,但是他究竟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差池?琅雪目光忽然落在穆離鴉一直藏在袖子裡的左手上。他想他知道他是哪裡疏忽了。
穆離鴉手指搭在唇邊,看得卻並不是琅雪,只朝另一個人低聲道,“阿止,就趁現在。”
趁著琅雪將注意力放在這邊的功夫,都不用穆離鴉提醒,薛止自然想到了接下來該做什麼:他身形矯捷,俯下身迅速地抄走了斷臂手中的那把劍,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般輕靈。
“不愧是穆家教出來的人,身手不錯。”
知道自己是被這二人聯手算計了的琅雪並未回頭,不鹹不淡地評論了一句。
若此刻他現出了白蛇的原形,這麼點雕蟲小技是難以從他手中討到便宜的。可壞就壞在江底就這麼大點地方,光是容納血池和他們幾個人身形都已有些轉不過身來。
有了先前的教訓,薛止攥著手中劍柄,警惕地望著他,隨時提防他發難。失而複得的寶劍安撫了他體內的那一縷殘魂,可記掛著穆離鴉所中的蛇毒和眼前諸多事端,他的焦躁不安卻沒有緩解分毫,反倒有了越發深重的跡象。
“看樣子小僧是攔不住二位了。”
琅雪並不似他們預想中的暴怒,可對這妖僧他們誰都不敢打包票,須得時時刻刻小心防備。
“穆公子,你仍舊要這樣做嗎?”
深紅的眼珠轉了轉,死死地盯著穆離鴉藏在袖子裡的那隻手,“你那把劍出過鞘了,對吧?”
看清穆離鴉臉上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幻,琅雪就知道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了:被他藏在袖子裡的那把劍悄無聲息地出了鞘又無人察覺地收了回去。
一劍,不愧是穆家的劍,或者說穆家大公子親手鑄的劍,只需要一劍,這江底的陣法就已在搖搖欲墜的崩塌邊緣。
“果然對穆公子是片刻都不能放鬆。”琅雪呵了口氣,“小僧甘拜下風。“
細密的金光以穆離鴉身下的一小片為中心向四周急速地蔓延開來,沒一會就觸到了血池中的那東西。
“阿止躲開!”
那東西翻滾著,發出被火灼燒一般的可怖嘶鳴,滾燙腥臭的液體掀起半人高的浪花來,如不是躲避及時,薛止險些就要被濺個滿身。
看到沾染了那腥臭液體的黑巖竟然慢慢被腐蝕出坑窪,穆離鴉心頭禁不住有了幾分後怕。
“你……”
薛止身形一震,像是剛反應過來琅雪說了什麼,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穆離鴉,“你……”他的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句話問出口。
穆離鴉半閉上眼,微微點了點頭,“……抱歉。”
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只有嘴唇反常地殷紅。不論他有多少種本事,唯獨拿琅雪留在他體內的蛇毒沒辦法。
不多時金光就徹底將這處包裹起來,穆離鴉身後的黑岩石也碎裂成許多塊。
雖說當下江水還未湧入,可知道此處不可再久留的薛止嘆息一聲,朝著他走去,途中未想到琅雪有了動作。
看似佔據下風的琅雪還是那副不把許多事情放在眼裡的傲慢姿態。他微微頷首,朝著穆離鴉哂笑,“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穆離鴉被薛止從地上扶起來。他手腳無力,先前那一劍已經是他的全部極限,蛇毒仍舊殘忍無情地侵蝕著他的命脈,說話的同時黑色的血順著唇角淌落,被他漫不經心地拭去,“我做了什麼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你們早在佈下這一重接一重的改命大陣時就該料到這結局了。”
“噢?”琅雪揚眉,“小僧還不知道小僧做了什麼,請穆公子明示。”
“就算不是我們也有其他人。真龍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壓制住的。”
深黑的瞳孔緊緊盯著琅雪的面孔,不肯錯過其中哪怕一分一厘情緒變動。
說這一席話的時候,他心中仍舊有些忐忑。許多東西他根本無法確定,只有一個大致的猜測,可想起先前在周家宗祠聽到的清越龍吟,他不如此刻放手一搏。
果不其然聽到“真龍”二字時,琅雪那雙猩紅的死人眼裡浮現出了驚詫。
“龍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