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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綺夜之抄 (5)

哪怕是之前手臂被斬斷的時候,他都沒有發出這樣可怖的慘叫,無窮迴音縈繞在天地間,帶著股野獸般的悽厲。

明明本體還在這裡,可在被淹沒窒息感和鋪天蓋地的灼痛中,他就是覺得被天火燒著的是他本人。這火由他而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除非將萬物都焚燒殆盡,否則決不會停下。

薛止一手握著劍柄,一手緊緊地抓著她,將他的垂死掙紮一一化解,“你知道你失敗在什麼地方嗎?”

澤天君模糊地聽到有人在說話,但怎麼都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張開嘴發出的只有痛苦的嘶吼。

火海之中,薛止的眼神平靜,“你犯了三個錯,第一個是傲慢,第二個是太早鬆懈,最後一個是你不應該動他。”你不應該動他,不應該用他的生死來威脅我。

在天地劇烈動蕩中,這句話他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和澤天君的斷臂一樣,那把劍是從他身體裡抽出來的骨頭,自然和他有所感應,就算脫手也會在短時間內聽從他的呼喚。

興許是感應到主人的落敗,狂怒的火焰潮流停止,那不斷蔓延的冰川順勢往上,凝結到一半終於停下,巨大的冰稜和流動的火焰將天與地聯結到一處。

世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壯觀如終結。

澤天君癲狂地吼到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澤天君試過無數種掙脫的方法,但兩條手臂都被廢,加上腿骨被人毫不留情地踢斷,這一點微弱的試探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根本無能為力。

“你……”

第一波痛楚過去,他稍微恢複了一點神智,“你……”血從他的口中湧出,淹沒了他未曾出口的話語。

裹著無數細密如蛇雷火的雪白神骨將他釘在了九天之上,很快火焰就燒到他身體的每一寸。

薛止手一用力,劍刺得更深。他的眼中充滿了複雜而難以描摹的情緒,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拿劍的手半點都不曾顫抖。

血液從被刺穿的部位流出來,澤天君伸手握住露在外面的半截,想要將它從身體裡拔出來。

觸碰到劍身的手掌被燒得焦黑,帶著渾身上下都疼痛起來,太痛了,他未曾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就是神骨,你……”他抽搐了一下,哆嗦地說,“早就料到了,我們的天性就是自相殘殺。”

不論他怎樣用力,他攀附在劍尖上的手掌就如同蚍蜉撼樹般無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與他同源的神骨長出了無數分支,分支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骨骼,除非將他全身的骨頭一根根抽出來,或者殺死骨劍的主人,否則他到死都不要想把這東西從自己身體裡剔除幹淨。

“你敗了。”

薛止最後和他說了這幾個字。

勝負已定,是他的勝利。

他們之間持續了數千年的爭鬥,就在這一刻落下帷幕。

“你要吞噬掉我了嗎?”

認清現狀以後焦黑的手指從劍上滑落,澤天君斷掉的手臂軟軟地垂下來,維持著一個怪異的姿勢。

他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唯獨胸口的劍傷,稍有癒合的跡象就被劍身上纏繞的雷光撕裂,重新流出血來。他滿不在乎地咳了一聲,“等你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再沒有任何人能夠限制你的慾望和野心,總有一天你會意識到,我才是正確的。你會變成第二個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薛止親口否認了他所說的東西,“不,我不會這樣做。你大可放心,我從沒想過要將你吞噬掉。”

他身上都是血與火留下的痕跡,神力也在接連不斷的重創中消耗殆盡,模樣十分狼狽,唯獨眼神冷硬如鐵,不見半點瘋狂。

“……什麼?”澤天君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愕然地驚叫出聲,“你說什麼?”

按他所想,承天君應該恨透了他,而這是唯一能讓他徹底消失的法子,但現在他居然親口說不會將他吞噬掉?

他難以遏制地笑起來,從斷斷續續到幾乎喘不過氣來,笑得身上的傷口又有再度崩裂的陣勢,“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是個婦人之仁的廢物。你只要今天沒有徹底弄死我,我一定讓你付出代價。我會再回來的……”

對這飽含惡意的譏笑,薛止靜靜地望向天空中的某處,眼中倒映著黯淡的火光,英俊的臉孔不悲不喜,“五百年前你說我二人命中各有註定的劫難,如今還算數嗎?”

打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天道在旁觀一事——或者說這天下又有多少事情能夠瞞過那隻眼睛呢?

“自然算數。”

天道說了今夜裡的第一句話。它的回答從未變過,承天君的劫難是多情,受五百年衰敗之苦,而澤天君的劫難是無情……

聽到這幹澀空洞的聲音,澤天君一怔,下意識抬頭對上雲層中那隻詭異的明黃色眼睛,發覺它同樣在注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