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傳?你會不會害怕這一天總會到來。”盧思薇別過臉去,望著窗外深沉的夜。她心底再清楚不過,富可敵國的家産,不過是想補償這份遺傳,這份被她厭棄憎恨,想要從身體裡挖出一個洞來的遺傳。
“還好,外公不說我最大的缺點和優點,都是太想得開?”
“你外公知道外頭傳的這些嗎?”
“當然沒告訴他。”淩彥齊的外公年紀大脾氣大,還有嚴重的心肌梗塞和高血壓,一旦知道這件事,很有可能就這麼走了。“媽,事情處理完後,和康叔去度個假吧。”
“就是不想要我管你和司芃。”
“張秘和我說你的病曝光了,我一聽就慌,立刻就打給康叔。他倒好,一點主意不給我出,直接拐了你就往山上跑。虧他還是個大學教授,天天和人高談闊論資本市場、危機管理,沒比我強到哪裡去。”
盧思薇笑笑:“他們這群教書的,要是有實幹精神,早發財了,還傍我這個富婆做什麼?”
“關心則亂。”
淩彥齊還是沒扛得過睡意,早上六點趴桌子上睡著了。醒來,天已亮白,盧思薇已不在會議室。他出門在行政走廊看到於新兵和張秘在嘀咕,過去問:“你們在聊什麼?我媽呢?”
“她上去洗漱了。”淩彥齊也要上樓,於新兵朝他招手,“彥齊,坐下,有事和你說。”
“你看過張秘寫的發言稿嗎?”
“還沒。”
“張秘按照盧主席意思寫的。”於新兵把列印好的稿子給他看。
淩彥齊看完後很無語,全篇幾百個字都是盧思薇式的強硬立場,她不但不承認自己有躁鬱症,還指責有媒體作妖,傳播謠言、惡意中傷她。道理是沒錯,但她正處在輿論的風口,話語應該低調一點,否則當場就引發媒體抗議,這場發布會沒把火給滅了,反而添了油。
“老唐下去統籌會場。我和他的意思都是不能讓媒體捉住躁鬱症這個點不放。所以,如果有同樣吸引眼球的新聞可以跟蹤報道,他們不會深究這個。”
“明白,製造個熱點出來,那你們想到什麼點了?”
於新兵和張秘都望著淩彥齊,他腦子沒轉過彎來:“我身上有什麼新聞可跟蹤的?郭義謙的孫女婿?可這是公司新聞發布會,聊這個不合適吧。”
“彥齊,於總的意思是,在會上確認你的繼承人身份。”張秘看這個祖宗絲毫沒有處在權力圈該有的敏銳度,索性全說出來。
淩彥齊被他們說得有點懵:“不是,我都離開天海了。”
“誰批準了?以你的身份,之前在不在天海都無所謂。”於新兵說,“這些年你從未在媒體上曝光過,行事也很低調,一出場,媒體對你的興趣不亞於主席。母親有難,兒子出來頂住,大家對你的好感度倍增,同時目前的局面也還在主席的掌控下,是你出來的最佳時機。”
看於新兵推心置腹的神情,淩彥齊心想,他應該還沒和盧思薇說過此事。
可如果一件事情,看上去、聽上去全是為他著想,反過來,他就必須考慮,這當中有多少隱藏的成分,是他們為自己做的打算。
他們是否想以“棄帥”來換取天海管理層在這次危機中的安全著陸。因為盧思薇的病總是個炸彈,這次不炸,也有下次。說他合適,是因為他在性格和能力上存在的短板,更容易被他們拿捏住?還是其餘大股東與管理層之間達成的過渡?虧他還天真地以為,多年的艱辛奮鬥會培養出革命友誼,他們會和盧思薇共進退。
他下意識地說:“我上去和我媽商量。”
盧思薇聽完後,只微微一笑:“你想過要回來管理天海嗎?”
“沒有。”淩彥齊拒絕得很幹脆。
“可以想想了。他們說得沒錯,這是個新老交接的好時機。我還站得穩,你不用擔心一上來就要收拾爛攤子。”
淩彥齊卻問她:“可以不說有躁鬱症,但是為何要完全否認有心理疾病?公眾和媒體不會信的。”
“我管他們信不信!一個坦白病情、知情達理的盧思薇,和一個否認病情、暴躁乖張的盧思薇,對他們有什麼分別?即便今天我請二十位頂尖精神醫生為我站臺,他們有關躁鬱症病人能勝任工作的發言,事後的媒體報道上,一個字也不會有。”盧思薇轉頭看著他:“他們只相信強者。”
也是,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斥著根深蒂固的偏見,淩彥齊無奈笑笑,他看還有時間,便回房洗澡。洗完出來看見床鋪上擺著一套深灰色的西服,愣在原地,剛才還沒有它。
走過去看,是純羊毛的定製英倫三件套,正式場合永不出錯的款式。
他拿浴巾把身上的水徹底擦幹,開始穿白襯衫,襯衫貼在面板上,冷硬而冰涼,就像是突然從這個霧濛濛的早上鑽進來的,還帶著新鮮冰冷的霧氣。
都穿好了,淩彥齊把西服外套搭在手腕上,正要出去,房門開了,盧思薇進來,直接坐到床沿。他本想問一句“你有事要說嗎?”
可看盧思薇的臉色蒼白,趕緊蹲下來,仰望她的臉:“媽,你怎麼啦?”一握她的手,果然在抖。
“媽,我去給你拿藥。”淩彥齊起身要走。盧思薇拉住他:“你康叔去拿了。我不想在大廳裡吃藥,所以來找你。”
“他們都來了?”離十點不到半個小時。淩彥齊難免要擔憂她能不能撐完整場新聞發布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