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兩個字,讓司芃縮了縮脖子。盧思薇也不等她,“噔噔”踩著樓梯下去了。到了一樓,轉頭看司芃額頭,紗布拆了,五厘米長的疤痕好明顯。她伸手指了指:“腦子好了沒有?”
“好了啊,本來就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那輛麵包車上四個人,兩個死了,一個骨折,就你啥事沒有,命太好,對吧。”盧思薇把包放在鋼琴蓋上,大剌剌坐在盧奶奶的那張高腳藤條沙發上。
盧奶奶耳朵尖得很,立刻從臥房出來:“思薇,……”
盧思薇手一抬,打斷她的話:“放心,姑姑,我不趕她,郭義謙的外孫女,我哪裡趕得動。你回房睡吧。”她轉臉朝著司芃,“彥齊說,他不回新加坡去撤銷結婚登記,你要是也不想的話,那我現在就是你婆婆。有些話,我要跟你說明白。”
司芃雙手插進兜裡,身子後靠在欄杆上,頭一直低著,沒抬起來。她等著盧思薇訓話,等好久也沒聽見聲音,一抬頭便看見人一雙怒目,又死死盯著她。她心裡納悶,我啥事沒做,怎麼又得罪你了?
“你家長輩跟你說話,你都這樣子?”
哦,樣子不好。司芃把手從兜裡拿出來,垂在褲縫邊,抬頭挺胸站好,像個等著挨家長批評的混賬青年:表面上恭恭敬敬,實際上油水不進。
果然,盧思薇看得更生氣:“你要是真為彥齊著想,能不能把你這種‘我就這樣,你愛咋咋的’的勁收收!”
“那你怎麼不收收你那眼神?你要是為你兒子著想,能不能先別瞧不起人!”
“我瞧不起你?那你做什麼事,讓人瞧得起了?”潛臺詞便是,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瞧不起。
司芃臉色一白,撇過頭去不說話。
“今天我為什麼要來找你爸?你能臨危受命,把你爸你媽花了一輩子心血的曼達給救起來?我要不出手,這些事情最後都會壓在彥齊肩上。就像那天,你跑去掐陳潔脖子,最後呢,卻是彥齊在幫你死命拉著她!”
盧思薇極力壓制高亢的聲音和情緒,樓上小聲討論的兩位還是聽到了。黃宗鳴扔下筆,想下來勸兩句,彭光輝拍他手腕:“沒事,坐下,我們接著說。”
盧思薇憋著的一股氣趁著兒子不在,全發作了:“當然,曼達今天的局面不是你造成的;夏陽坑裡的車禍,也不是你搞出來的。可是,你要是有點責任心,哪怕有那個墜樓的陳潔一半的爭強好勝心,事情就不會是今天這樣子。一出事你就只會躲,你把世界讓給他們,任由他們借你名義四處橫行,怎麼,無論他們做什麼惡事,你都問心無愧?你躲在這裡,是清淨了?還是高貴了?你有種,就別讓一堆人跟你屁股後面收拾殘局!你看看那個黃律師,這半個月呆在國內,先是找證據、報警、查案、然後呢,幫曼達處理法務上的事,又要幫你清點財産,千方百計想把屬於你的,哪怕一根胸針,都要要回來。他白天黑夜地為你操勞,你呢,連聲unce都沒有。我早就知道,全靠彥齊甜言蜜語,到處賣乖呢!”
一門之隔的盧奶奶聽見盧思薇越說越嚴厲,再開房門出來,司芃輕輕推她一下:“姑婆,你別出來。”
盧奶奶看見她眼眶裡的淚,上次未說的話再也忍不住:“思薇啊,小芃還小,哪裡有你懂得多。小女孩子,沒個真正關心的人在身邊,一下子受這麼多打擊,傷心都來不及,哪還會想以後的事。走了歧路,沒關系,走回來就好。慢慢來,慢慢教,你總是這樣訓人的態度,以前訓阿齊,現在訓小芃。你只想著要別人改,你自己怎麼不改改。你那天動手打了小芃,還把她從小樓裡趕出去,她個小輩,都沒跟你計較,還讓彥齊回去看你。俗語說,大人大量,你的量在哪兒?”
盧奶奶不鳴則已,一開口便讓盧思薇啞口無言,她拿起包要走。
“我知道了。”開口的是司芃,盧思薇停下來,身後接著傳來清淡平穩的聲音:“我明上午就去領事館重□□件,證件下來了,我就回新加坡去見外公。以我的水平,可能先要念個預科,才能去上大學。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靠著彥齊,總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他的依靠。”
這番話讓盧思薇大感意外,連連回頭,見她淚流出眼眶,心道,不是太妹嗎,抵擋力怎麼越來越差,上次好歹還對吼兩句。這要是淩彥齊知道了,還不得回來跟她吵。盧思薇心煩意亂推開吊趟門,走出客廳,才想起她忘了說正事:“這小樓,既然你這麼捨不得,那就留著吧。”
留下這棟小樓,這一片的規劃都要改,和原來預估的利潤相比,天海又少掙五個億。算了,盧思薇想,攤上這樣的兒媳,得學會降低要求。只要她別再惹事,讓淩彥齊能踏實安穩地留在天海,留在家裡,少掙點就少掙點。
“留下?謝謝你了,媽。”司芃第一次叫媽,還很是別扭。
聽的人也很別扭:“行了,別哭了。這次沒打你,就說兩句,有什麼好哭的。別跟彥齊說,我找你聊過。”
盧思薇走了,盧奶奶遞紙巾過來幫司芃擦眼淚,朝她小聲嘀咕:“她有病,你也知道的,所以總是這麼急躁。可既然是一家人了,就別跟她介意。”
“我介意什麼?”司芃醒醒鼻子,把紙巾扔到垃圾桶裡,破涕而笑:“我做給她看的,不然她那口氣順不下來。原本她想跟郭家聯姻,多掙點錢,結果錢沒掙著,得先花我身上。”
聽到樓下沒聲音了,黃宗鳴把檔案收拾好,說:“那我下去跟小芃聊。”走到樓梯口,彭光輝起身:“宗鳴,我就這一個女兒了,她的性子你也瞧見了,不怎麼會為自己打算,去新加坡後還請你多照顧她。”
“一定盡我所能。”
黃宗鳴下樓來,正好聽到司芃說盧思薇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
“你知道就好,天海以前從不涉足服飾製造業。55個億,她要支付其中的22億給你,還要另外再投10個億到生産運營中來,但是曼達的前景,還不一定能讓她收回這筆投資。”
司芃想起盧思薇的話,也為以前的倔強赧然:“unce,對不起,我以前不叫你,是不想顯得很熱絡,很想認這門親似的,尤其是在沒法做親子鑒定的……”
昨天下午,兩份親子鑒定結果,分別從香港和新加坡傳真過來,把這段波折的親緣關系,釘上最後一個鉚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