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就是中秋,一切已然叫他辦的井井有序,就等陳淮安那個欽差大出風頭了。
但今天,他遇到了一件極為叫他苦惱的事情。所以,回到家的時候,他還沒緩過神來。
恰一推開門,葛青章就與個女子撞了滿懷。
因這女子穿的清減,也只綰著只垂髻,月光下葛青章一眼未能認得出來,猛乍乍居然認做了錦棠,遂柔聲道:“這半夜的,你不在家歇著,怎的兩處院子亂竄?”
那女子往後退了兩步,背過臉,一時間並未說話。
葛青章轉身進了門,解了袍帶往桂花樹下的石桌上一扔,咬著牙輕輕說了聲:“要死,妹娃,這回我真真要死了。”
那女子仍未說話,懷中一捧新開的桂花,依舊在原地站著。
葛青章在這世間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所有的人面前,和在錦棠面前是不一樣的。
因是從小的表哥表妹,又還青梅竹馬過,便明明白白沒了男女之情,錦棠依舊是這世間,葛青章唯一願意坦露自己的脆弱,孤獨和無助的人。
再嘆一聲,他道:“妹娃,我娘來了。”
要是羅錦棠,只怕要嚇到大驚失色了,甚至尖叫,畢竟葛青章的老孃張氏,那可是羅錦棠兩輩子的陰影啊。
不過這女子並非羅錦棠,而是竇明娥。
她時不時的,會來替葛青章打掃庭院,只是葛青章從未碰到過而已。
她不知葛家老母的威力,如今非但葛家莊人人懼怕,便整個渭河縣,聞其嘹亮的大嗓門兒都能立即變色,人人貼伏,心中還說,這狀元郎徜若沒傷了命根子,自然也輪不到我,可他傷了命根子了,這輩子都不能人道,此時待他娘來了,我於他娘面前立個誓,從此照顧他一輩了,不是很好?
是以,她咬著唇吃吃笑著,低聲道:“伯母來了,那是極好的。”
離的遠,葛青章未能聽到這句,他輕嗤一聲,又說了句:“我都說了自己此生不娶,她還非得要來照料我的親事,這可真是……據說為了能上京,她把我爹都給打躺在了床上。”
事實上在被皇帝朱筆禦點為狀元的那一日,葛青章最怕的不是自己不能人道,而是老孃張氏要作妖,便只考中個進士,只怕她都要上天,更何況中狀元。
所以張氏三四番的來信要上京,葛青章索性就說自己已不能人道,從此立志不娶。
誰知恰恰就是這句一下子惹燥了張氏,她不相信自己從小最得意的兒子能不起陽,當即收拾行禮盤纏,一駕驢車一趕,就要入京。
葛牙妹本來可以帶她的,嫌她厭惡不肯帶,遂悄悄兒走了。
張氏身為潑婦,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後來驢走死了,僱來照顧她的人也嫌她嘴太惡,將她唾罵了一頓之後,工錢也不肯要,折回渭河縣去了。
張氏一根棍子,一隻爛褡褳,乞討入京,如今正在四處打問葛青章的住處。
葛青章聽說此事之後,才會嚇到三魂掃了二魂。
竇明娥不知葛青章的這番痛楚,還只當他依舊是在為不能人道而痛苦,鼓起勇氣說道:“也不過是個孩子的事兒,你活著,我守著你,等老了,我保護好身體,一定照顧你,直到入土為安的那一日。”
葛青章也是初聞老孃來,叫噩耗給嚇懵了,聽月光下這大姑娘如此溫柔的一番話,心中頗覺得不對,畢竟錦棠可不會這樣說,再轉念一想,想起個在自己病中時,給他洗過衣服做過飯,熬過湯藥的竇明娥來,嚇的頓時跳了起來,於院子裡直直走了兩個來回,問道:“竇姑娘,你為何還在此,難道我沒說過,你從此都不必再來?”
竇明娥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我真不在乎那個。”
“走,快走,你快走。”葛青章極其粗暴的拉開門,不由分說把竇明娥給推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