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葛牙妹對於女兒的疼愛與私心了。
念堂還四處找著,找了半晌見陳淮安不在,又道:“娘還讓我給姐夫也帶句話兒,她說,只要姐夫再敢惹得你哭,只要你再哭一回,她親自上門,把你接回咱家去。”
人哪怕到了古稀之年,只要有娘在,就還是孩子。錦棠本是想笑的,捂起嘴來卻是鼻子一酸。
從她嫁到陳家第一回小産到如今,正好兒過了三個月,讓念堂特地送酒糟魚來,就是暗示她,從此可以和陳淮安同房了。
但她仍不放心把女兒交給狼一樣的陳淮安,所以還得叮囑陳淮安一句。
有娘在,她便哭一下,眼淚都是珍貴的。沒有了娘,孩子的眼淚就不值錢了。
“對了,還有這壇酒,是康老夫人要的。她今兒派人去了趟咱們酒肆,讓娘到晉江酒樓一趟,說她想跟娘談談咱們酒肆的經營。不過,娘說她不想見康家的人,所以娘把酒提了來,讓你去一趟,代她談此事。”
錦棠立刻就站了起來。
康老夫人,康維楨的母親,也是晉江酒樓的東家。
她祖籍揚州,是嫁給康維楨的父親,才搬到這渭河縣來的。
她家的晉江酒樓,專做極為精美可口的揚州菜,在渭河縣只有一家,在秦州城裡卻是足足開著三家,自有錦棠以來,晉江酒樓開了十幾年,匾額從一開始的木匾到銅匾,再到如今的鎏金匾,食客盈門,川流不息,從沒有一日的冷清,究其原因,還是康老夫人的經營得當。
要是真能把自家的錦堂香酒賣進晉江酒樓去,不比康維楨的馱隊只是一抹子的生意,哪可是可以持續,每天都能有進項的長遠生意。
錦棠掰過念堂,在他冒著汗的腦門兒上吧唧了一口,道:“快回去照看酒肆,姐姐此刻就去晉江酒樓,和康老夫人談這注生意去。”
半個時辰後,恰是燈火初上,酒樓裡賓客盈門,推杯換盞之時,錦棠提著一壇子酒,便到了晉江酒樓的門外。
背靠巍巍青山,面前是渭河一個疾彎,拐向遠方而去。此時月光盈盈,燈火蕩蕩,皆倒映在平靜的渭河面上。
而紅燈籠高掛,雕簷畫幢的酒樓之中,香氣四溢,推杯換盞之聲不絕,整個渭河縣有頭臉的人,皆在此處吃酒。
康老夫人雖稱一聲老字,但她今年也不過五十出頭,相貌溫婉,又是一口糯軟的南腔,瞧上去極其溫柔。
她笑眯眯望著錦棠坐了,說道:“維楨前些日子什麼也不說,每日給我一盅酒,叫我品品味道如何,我品咂出味兒來了,他卻說酒沒了,欲要再吃,問羅家酒肆的東家要去。我始知,這酒是羅家酒肆出的。”
瞧著羅老夫人神情中頗有些落寞,錦棠揭開壇蓋,斟了一盞酒出來,雙手奉了過去。
羅老夫人與身邊,自己的陪嫁娘子谷嬤嬤對視一眼,皆是搖頭嘆息。
卻原來,當初,就好比錦棠和葛青章兩個青梅竹馬兩廂歡,康維楨和葛牙妹,也曾有過一段兒。
葛牙妹當時在販山貨,經常會從村子裡帶些藥材到縣城裡賣,而因為羅老夫人的身體不好,康維楨又識藥,於是經常從葛牙妹這兒買一些山裡原長的,積年的野生藥材回去。
一來二去的,倆人就認識了。
竹山書院的小小書生,販山貨的大姑娘,當康維楨頭一回把葛牙妹帶回家時,羅老夫人直接被驚呆了。
畢竟康維楨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康家一族對於他都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之所以當時放他在渭河縣讀書,就是因為康老爺子要親教親授,才肯放心。
當時康老夫人還好,因是大家閨秀,用自己的胸懷和涵養穩住了自己,康老爺子直接氣的火冒三丈。
畢竟書香門第,不比葛青章的老孃會拿泔水潑葛牙妹和錦棠。康老先生做為讀書人,當然有自己的涵養,倒沒有打葛牙妹。
他對著葛牙妹抱拳,施了一禮,淡淡兒說了一聲:“葛姑娘,是康某教子無方,擾到你的清譽了。但婚姻之事,古來皆由父母做主,兒女私下訂諾,乃是天大的荒謬,你且瞧瞧康某的家風,看康某如何訓子。”
隨即,他臉色一變,直接喝來家丁,將康維楨綁在正房廊廡下的紅柱子上,提過馬鞭就是一通猛抽。
葛牙妹當時雖也有十八歲,可心愛比自己小三歲的康維楨,就像疼個弟弟一樣,眼瞧著康維楨給老爺子一口氣抽了幾十鞭子,連氣息都沒了,當即便跪在地上,舉著雙手哭道:“康老爺,是我的不好,是我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勾著你家少爺的,求你放過他,打我吧。”
康老爺子當然不會打別人家的姑娘,只是淡淡說了句:“他的功名在京城,姻緣也在京城,葛姑娘,回去找個人嫁了吧。”
葛牙妹也是為了斷康維楨的念想,狠咬著牙,出了康家,於渭河縣城的大街上走著,連挑也不挑撿也不撿,進羅家酒肆買了壺酒揚頭灌進肚子裡,閉上眼睛就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