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沒在北伐上出過一分力,卻又要在北伐成功後,派遣礦監稅使徵收重課,搞得九邊動蕩,各地民怨沸騰。我父親連連上本卻無用。”
“北伐的三年裡,我父頂著滿朝的彈章吃盡苦頭,如今又要將我父子二人盡數下獄。”過河拆橋,忘恩負義至此,便是再忠心,裴儉的心裡也是怨的。
時至今日,徹底引爆。
待裴慎說完,沈瀾大概也明白了。
短短六年時間,國朝換了五個皇帝,外頭還有什麼大順、大啟之類的各色皇帝。各地的地盤基本都是裴家父子二人收複的。
這哪裡是篡位,倒像是開國。
沈瀾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只餘下滿腹唏噓。良久,方問道:“你明日便要啟程了?”
裴慎搖搖頭:“若要打仗,自然要搶時間,我已將公務都處理完畢了。”說罷,又安撫道:“這幾個月都要打仗,你搬去總督府,安全些。”
沈瀾正欲張口,裴慎就好像知道她會拒絕一般,只管繼續道:“你若不願意,至少也得搬回武昌城的宅子裡。”
“好。”沈瀾知道輕重,不會拿命開玩笑。
她應下之後,本想告訴裴慎,既然反了,也沒了去南京赴死的生命危險,日後不必來見她,兩人橋歸橋,路歸路便是。
可是話到嘴邊,沈瀾猶豫了。
打仗是會死人的,若今日拒了他,他戰時神思不屬之下,惹出禍來……沈瀾雖不願和他在一起,卻也不願見裴慎就此亡故。
算了,待他打完仗再拒罷。
沈瀾開口道:“天快要亮了,你還不回去?”
裴慎太想她了,心裡滾燙得厲害,恨不得將她摟在懷裡,與她親暱調笑,與她熱乎乎的依偎在一起,或是幹脆鴛鴦繡被翻紅浪。
唯有更深刻,更親密的接觸,方能一解他相思苦。
即使在黑暗裡,沈瀾都能感受到裴慎那種灼熱的目光,恨不得將她衣裳都扒了。
沈瀾微惱,張口就要趕他。誰知下一刻,忽覺唇上一熱。
一觸即分。
沈瀾惱怒,頓覺好意餵了狗,正要狠狠罵他,卻見裴慎悶笑兩聲,湊到她耳畔,聲音沙啞。
“等我回來。”
沈瀾被他溫熱的氣息弄的耳根微癢,下意識將他推開,斥道:“你回不回來與我何幹!”
裴慎早已學會忽略她的冷言冷語,只心情極好地往門外走。
見他開了門,窗外夜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疏疏月光漏進門扉,鋪陳在他身上,映出霜白之色。
沈瀾忽然輕輕喚道:“裴慎。”
裴慎心頭一喜,只以為她要留自己,正欲轉身,卻聽見沈瀾輕聲道——
“生民煎熬,四海沸騰,只盼著你能讓他們好過些。”
裴慎微怔,點了點頭,應下她的囑託,走進了滿庭月光裡。
仲夏六月,梅雨終。
作者有話說:
1.內閣大臣向太監磕頭,不是我造的,是根據《明代社會生活史》寫的。
原文如下:“至於像王振、汪直、劉瑾、魏忠賢專權時,一些官員甚至內閣大臣長跪叩頭稱九千歲,則更是一種極端的例子。”
2. 那個武三啟,大順的事,還有反複更換皇帝等,在73章開頭那個六年的時間縮寫裡,是早早埋下的伏筆,不是現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