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已然不耐煩起來:“既無戰事,便只管叫他去讀書,也考個進士。你看琿哥兒吃不吃得了讀書的苦。”
大太太這下沒話說了,只好解釋道:“我也曉得琿哥兒本差了慎哥兒一截。正因如此,我若不偏著他一些,只怕他將來吃苦受罪。”
見她承認了自己偏心,老祖宗嘆息一聲:“琿哥文不成武不就,嘴雖甜辦事卻不甚妥帖。你既知道他不如慎哥兒,不想著叫他去和慎哥兒好生處著,偏要一字一句離間他們兄弟二人,你何苦來哉?”
“我自是叮囑了琿哥兒的,叫他與兄長和睦。可老祖宗今日也見了。琿哥兒巴巴的遣了小廝去,慎哥兒幹了什麼?竟遣人將幾個小廝打了一頓。這般傷了琿哥兒的體面,哪裡是做兄長的樣子?”
老太太只覺渾身疲憊,長嘆道:“我問你,慎哥兒教導琿哥兒要謹慎行事,可有說錯?”
大太太再說不出話來,只抹著淚道:“我也知道慎哥兒沒說錯,可他分明可以告訴琿哥兒,叫琿哥兒自己去懲治,哪裡就要當著滿府人的面,打了他的小廝,叫琿哥兒沒了臉面。”
老太太端坐上首,本想說琿哥兒耳根子軟,底下人一解釋,琿哥兒必定不會懲處他們。
又想說慎哥兒若不當著眾人的面殺雞儆猴,府中僕婢只怕越發驕橫,口無遮攔,遲早惹禍。
可她看著嘴硬的大兒媳,心知她有一萬種法子反駁自己。思及此處,老太太竟再也說不出話來,只疲憊地擺擺手:“只望你莫要鬧騰得他們兄弟不和。”
大太太低聲道:“都是我兒子,我自然盼著他們好。”
徑自出府的裴慎本欲在今日拜見祖母和母親後,理順了南京事務,再返回湖廣接回沈瀾。誰成想今日這般不順。
他心裡憋著火氣,只管冷著臉,將一項項命令下達,這才一路快馬疾馳,晝夜不停,直奔湖廣而去。
這一日,沈瀾恰好在巡查鋪面。
回返武昌後,沈瀾將鋪子、魚店重新開了,又買了個新宅,添置了些家用。
此時六月二十五,礦監稅使一去,苛捐雜稅減少,百姓的日子稍好過些,街面上便顯得繁華起來。
生藥鋪挨著“石練春”酒肆,果子行旁邊是素面店,皮市、鼓鋪、簾箔鋪、履鞋店……
沈瀾望著生機勃勃的街景,到家之時,眉眼帶笑,心情頗好。
她拿著給潮生買的一個關二爺面具,正欲掀開車簾,卻見門口立著個錦袍玉冠的男子,氣宇軒昂,身姿挺拔。
沈瀾神色微冷,大白天的,這人堂而皇之立在她宅子門口,平白無故惹來四鄰說嘴。
她本就有些不高興,又想起裴慎的人教潮生見血,一時更加不快。
“你來做甚?”沈瀾冷著臉正欲下車。
裴慎疾馳數日趕來見她,又為了她頂撞母親,如今聽她冷言冷語,心裡便難免憋了一口氣,只三兩步上了騾車。
沈瀾的護院驚住了,正欲高呼,卻被一旁的親衛們扯住,呵斥他們閉嘴。
騾車本就狹窄,裴慎又身量高大,沈瀾被他堵在車裡,神色發冷,正要罵他,裴慎卻低聲道:“你若大聲罵我,外頭人必能聽見。”
沈瀾噎住,只覺這人數日不見,越發無賴了。她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幹脆低聲道:“你果真是個無賴!”
聲音太小了,便是語氣含怒,聽起來不像罵人,倒像調情。
裴慎輕笑,心情稍好了一些,只管慢條斯理開口道:“你既說我是個無賴,我自然要做無賴事。”說罷,目光灼灼地向她逼近。
沈瀾知道這人在嚇唬她,冷聲道:“我還沒與你算賬呢。”
裴慎挑眉,詫異莫名:“這是何意?”他人在南京,哪裡又惹了她?
“你帶來的那位鶴璧先生,說潮生沒見過血不好,惹得潮生前些日子竟想要去菜市口看砍頭。”
就這?裴慎不以為然道:“他都六歲了,見點血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