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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沈瀾步出廳外,望見庭中月明如水,覆在她羅裙上,映出滿身霜寒。

“明日一大早,你和春鵑帶著潮生避去洞庭湖。”說罷,猶豫半晌,複嘆息一聲道:“我若出了事,你便帶著潮生去尋川湖總督裴慎。”

秋鳶倒吸一口冷氣,愣愣道:“總督府,我怕是進不去。”

沈瀾笑了笑:“且安心,你只需報出潮生的名字,他必會安置好潮生。”

也不知是不是夜色太寒,秋鳶陡然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湧出,她隱隱猜到些什麼,卻又不敢問,只低聲道:“夫人既與總督有舊,還怕那太監做甚!只管請了總督幫忙便是。”

沈瀾搖搖頭:“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

第二日一大早,沈瀾安撫了潮生,方匆匆趕去趙府。

趙府花廳內,滿座都是人。角落裡還栽著紅榴綠柳,門簷上插著菖蒲艾草,奈何無人再有心思過端午。

“怎麼回事?昨夜我擔心的一宿沒睡。”

“李家出事了。今日一大早我便見到李家門口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出了何事?”

“聽說是李心遠被下獄了。”

眾人議論紛紛,說辭不一。

沈瀾甫一進門,與諸位見過禮,卻見有幾個生面孔坐著。轉念一想,應當是李東請來的李心遠人脈。

她便對著李東道:“你既代表了你家老爺,且將昨日你對我說的話一一重複給諸位聽。”

李東無奈,只好將昨夜之事盡數道來。說罷,跪在地上叩首道:“求求諸位老爺,救救李家罷!”說罷,直將頭磕得鮮血淋漓。

廳中方才不過竊竊私語,如今卻成了沸反盈天。

端坐上首的趙立一拍茶幾,怒道:“以行刺為名,行索賄之實,未免也太過蠻橫!”

不做米糧生意,素日裡販鹽的鹽商大戶錢逾拈須道:“若真這般,唇亡齒寒,必要救李兄。三萬兩銀子,我們這裡足足有二十餘人,一家出個五百兩,湊上一萬兩,倒是使得的。”

客居湖廣,祖籍浙江的絲商姚廣劭連連擺手:“錢老爺,你這話倒輕巧。今年南直隸、浙江、福建都在鬧礦監稅使,染坊罷工、織工四散去,目不見綢緞顏色,耳不聞機杼之聲,我這生意早做不下去了。”他哀嘆道:“今日我倒是能出五百兩,可來日呢?若再有下一個李家,難不成我回回都出五百兩?”

又有人提議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叫李家先賣出些東西來。我等收了去,也不佔他李家便宜。”

“陳兄這話有趣,明著倒是高義,暗地裡卻佔足了便宜。”

“你這人怎得這般!我好心幫李家渡過難關,你倒來誣我!”

廳中眾人吵成一團,李東急急哀求各家,救救他家老爺。沈瀾頭疼的厲害,揚手拂下幾上茶盞。

瓷片裂地聲清脆可聞,諸人皆驚,紛紛詫異望來。

“諸位且聽我一言。”說罷,沈瀾望向跪在地上的李東,問道:“鄧庚是六日前來的,昨日突然宴請你家老爺並將其下獄,難道之前便無跡象嗎?”王俸好歹要遣了人四處調查富戶名單,從而被李心遠逮住。難不成鄧庚一來就能動手?

跪在地上的李東哀聲道:“沈娘子不知道,這鄧庚已經不是頭一次宴請我家老爺了。到達武昌的頭一日,索要了五百兩。第二日,索要了一千兩。第三日,要了兩千兩。”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只覺著這鄧庚胃口甚大。

“到了第四日,我家老爺說這是要鈍刀殺豬啊。如今不過放血,再過幾日便要吃肉,老爺打定主意再不給錢。誰知到了昨日,他惱羞成怒,便將老爺下獄了!”

李東老淚縱橫,有幾個看不過眼,紛紛出言安慰。

沈瀾翠眉顰蹙,心道這鄧庚可比王俸聰明多了。他將訊息瞞得死緊,只對著李家揮刀,令旁人作壁上觀,又給了李心遠彷彿只要掏錢就能保命的錯覺。

一日割一刀,直到李心遠給出了接近三千兩銀子,表示無法承受了。這時鄧庚恐怕已經大致查問明白了李家到底有多少錢,方才獠牙畢露,給出了三萬兩銀子的價位,好將李家一口氣榨幹。

“諸位老爺仁善,如今我李家敗落,還請諸位救救我李家罷!”說罷,便顫巍巍跪下,又要磕頭。

眾人陡生兔死狐悲之感,只嘆息著安慰李東。

沈瀾也嘆息一聲:“說說罷,李心遠和鄧庚達成了什麼協議?”

滿座皆驚,李東一僵,複避開沈瀾眼睛,倉惶道:“沈娘子說什麼呢?”

沈瀾冷笑:“前三日李心遠共計交了三千五百兩銀子,三日後他既然意識到了鄧庚是在慢刀割肉,為何不曾通知聯絡我等?距離他被下獄還有一天一夜,他幹什麼去了!”

李東只把頭深深低下去,愴然道:“老爺猶豫不決呢。”

“李心遠猶豫個屁!”趙立怒道。大家誰不知道誰,李心遠算不得一代梟雄,卻也是老謀深算,預感到危機降臨,何至於猶豫上一天一夜?

沈瀾一提點,在座眾人即刻意識到了。鹽商錢逾暴怒:“一天一夜裡,李心遠是不是去找了鄧庚,拿我們當投名狀獻了出去。保不齊還答應了要為虎作倀,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