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緩步上前,伸手扶起他,“起來,喻將軍跪的是天子,不當是我。”
老爺子這一句,在喻山骨心中宛若千斤。
“喻將軍,把你知曉的都說與我聽。”老爺子的態度,無疑給一番遭遇之後的喻山骨服下了一枚定心丸。
喻山骨從當值那一日說起,一直說到在佈告欄看到的亂黨通緝,他被禁軍在京中追捕,倉皇逃出,最後想來平遠王府確認小殿下安穩,並且,見平遠王和老太太這裡。
老爺子安靜聽著,沒打斷,也沒露出任何表情。
喻山骨說完許久,老爺子都低頭沉思著,一言不發,一直在思緒中。
直到很久之後,老爺子才沉聲道,“辰王之亂已經結束,但此事遠遠還未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老爺子的話猶如當頭棒喝,喻山骨怔在原處。
老爺子看向喻山骨,淡聲道,“各路駐軍入京,辰王大事已去,一把火燒了宮中。”
喻山骨愣住,他剛出來並遇到了佈告欄之事,老爺子口中提及的這些,他尚不知曉。
老爺子從他臉上的身邊便讀懂,隨繼續,“火勢之大,燒了幾日幾夜都未能撲滅,應當也撲不滅了,早前宮中的人和事,都被這一把火燒成灰燼了。”
喻山骨喉間輕咽,老爺子口中那句“應當也撲不滅了”讓人背脊發涼。
“喻將軍的屍骨原本也應當在這把大火裡跟著一同燒成灰燼,此事就算了結了。”老爺子說到這裡,喻山骨也聽懂了。
因為他還活著,也因為殿下還活著,此事了結不了。
老爺子的每一句都讓他腳底寒氣竄起,不寒而慄。
“是梁哲文。”喻山骨沉聲,“他故意陷我與不義。”
老爺子看他,“不重要了。”
喻山骨詫異。
老爺子垂眸,沉聲道,“梁哲文已經死了。”
喻山骨僵住。
老爺子知曉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梁哲文三日前自盡了。”
喻山骨詫異的眼神中,老爺子回到剛才說的,“辰王大事已去,一把火燒了宮中。火勢之大,早前宮中的人和事,都被這一把火燒盡了,喻將軍的屍骨也應當在這把大火裡跟著一同燒成灰燼,但梁哲文發現你沒有。這件事到這裡,就已經出了紕漏。你不僅沒死,還帶著應當死在宮中的殿下逃了出來,無論是喻將軍,還是喻將軍你從宮中救出來的殿下都會成眾之失地。”
喻山骨倒吸一口涼氣。
老爺子步步逼近,低聲道,“所以,要麼讓你沒辦法開口;要麼,讓你即便開口,但你說的話都無人會信。”
喻山骨只覺嗡的一聲,頭皮發麻,早前經歷的所有事情在老爺子口中竄成一條草蛇灰線。
喻山骨渾身顫抖,無法開口。
老爺子繼續,“梁哲文已經死了,他死前親口承認,辰王之亂得平後,他在京中遇見你,但沒來得及手刃你,你便逃走了。是你親口告訴他,你殺了太子,是辰王的內應,潛伏在天子身邊久矣,得了天子信任,原本以為高枕無憂,結果辰王事敗,被各路駐軍討伐兵敗,自戕與殿中,然後一把火燒了宮中。你逃出來正好遇到他,你氣急敗壞時,將事情說與他,然後逃走。”
老爺子看他,“梁哲文若是活著,旁人未必會信;但他留下書信自盡,說他早前曾是你上峰,但未曾覺察你異樣,才導致了辰王有機可趁,釀成了後果,他難辭其咎。最後在京中遇到你,還來不及手刃,便被你逃走。事後排查蛛絲馬跡,發現天子出事當日,你剛好當值,對辰王一黨開了宮門,沒有驚動禁軍。天子出事時,你去寢殿看過一眼便離開,沒有聲張,然後去了鸞鳳殿,有宮人見到你大開殺戒,從一個死去宮人口中知曉了太子蹤跡,然後離開鸞鳳殿。亦有宮人見到你大肆殺戮,你去過的殿宇,太子死在那裡。所以他愧對天子和太子,愧對江山社稷和祖宗基業,只能自戕,親自到天子跟前謝罪。”
喻山骨咬牙,指甲嵌進血肉裡也渾然不覺。
他當初說給梁哲文佐證的所有事,都成了梁哲文咬死他的證據。
梁哲文是下了決心讓他永遠無法翻身!
“梁哲文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同他一道死無對證的,還有喻將軍你,”老爺子目光如炬,“和殿下。”
聽到最後這聲,喻山骨唇間泛白,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