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楓秀想讓人滾,但想到這些人與阿月相熟,捏了捏手裡筷子,扭臉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認識啊,你是小後生家裡頭的,小楓秀嘛。”
誰?小楓秀是誰喊的?老子要扒他的皮。
筷子捏的啪啪響,他道“不怕?”
那人仔細瞧他兩眼,誠懇道“怕你幹甚?又不是真有三頭六臂滿嘴獠牙,小後生說你人好,還能騙俺不成?”
說罷,攬住他肩頭,拍了拍道“沒板凳了兄弟,擠擠哈。”
“坐好,別動。”樓楓秀開啟他胳膊,卻沒讓人滾。看臉色,全無平時那股不耐煩的勁,反而細嚼慢嚥,空著兩耳旁聽。
阿月問“寫信給誰?”
老叟說“給那不成器的兒子。”
旁邊湊熱鬧的,有說老爺子兒子在京師當差,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半輩子沒回家一趟。
還有說那小子小時候我還抱過,可有本事了,尿尿都比別的孩子滋的遠。
還有說聽說最近有升官了,很受君王重用,言辭裡都是誇贊。
老爺子卻墜拉個臉,好像誇的不是他兒子,反而像是砸他家窗戶的惡霸。
阿月問“您要寫什麼?”
“就寫,家裡那倆鵝,今年該抱窩了。”
“......”
老叟雖老,分明瞧著不糊塗,可總詞不達意。
一會說家裡鵝抱窩孵蛋,一會說漏雨的頂補好了,一會鄰居家生了個大胖小子,一會又罵起來。罵他兒子混賬不肖子孫,罵完隨口囑咐幾句,什麼好好當朝為政,自當初心不改,少學宦臣做派,若得知給家裡丟臉,定打不饒,一篇下來,閑言瑣語前後矛盾雜亂無章無窮無盡。
旁邊人聽的幹著急,阿月卻很有耐心,無論邏輯多混亂,他都能捋順其意,突出的正題。
其實統共只有兩句話,什麼時候回來看看爹,爹想你了。
寫完之際,來湊熱鬧的街坊鄰裡飯也都吃完了,圍觀群眾有人問“能不能幫忙讀信啊?”
“能,能,俺們雕花巷街坊鄰裡往來書信,都是給這小後生讀的,小後生,我這攢了兩封,你趁好一氣幫我讀了吧。”
“誒,你在這紮攤代書,怎麼沒見筆墨?”
“長不長眼,這原來是賣粘糕的!”
“哦哦,賣粘糕的啊,來一份來一份!”
這天李大娘攤上生意紅火,不消片刻,一掃清空當日存貨。
樓楓秀瑣事多,經常被老杜叫走忙活計,認字進度,逐漸與雀雀差開一截。
這實在情有可原。
可是,他發現阿月對待雀雀可好了,慢聲細語,勞逸結合,從不強求。
對他態度卻從不鬆懈,甚至嚴苛。
時不時矯正他坐姿,時不時掰正他寫字方式,時不時要求他多練上半個時辰。
這些樓楓秀能夠理解,畢竟他的時間散碎,也有心用功,自覺補上差距。
可怪的是,樓楓秀自認與雀雀寫字本來就在一個起跑線上,卻不知雀雀何時脫離生疏,筆跡流暢,早他半刻之前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