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歌沉蓮起身,從容行禮。
“免了。”明宗徑直道“你出去。”
祈恆應聲而走,臨行前將手裡燈盞掛上梁頭。
明宗無話,待四周靜謐,便出手碾滅燭火。
他捏滅這簇光,只是不願看見他的眼睛,恐怕仍將他當做舊日無所欲求的天人聖主。
“你順利達成了目的,那麼現在,你想讓孤,怎樣處置你?”
陰暗中,他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見了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殺掉我。”
明宗眉頭皺的發疼,他能不知道殺掉就行了嗎?
他不知道歌沉蓮做下的行為,正是萬民憤怒的來源嗎?
“孤來問你,便是想給你一個選擇。你是聰明人,只要你開口,證明你的行為是為了蒼生醒悟,和所有的事全部無關,孤興許,能夠寬恕你的罪過。”
“聖蓮道為禍蒼生,聖主之名令天下不恥,草民有罪,無可辯駁。”
“你覺得,只要你死了,天下子民就醒悟了?”
“如果聖蓮道不能徹底覆滅,有朝一日,或捲土重來。”
“你是覺得,滿朝文武乃至孤,都是一群廢物嗎?我們會愚蠢到,眼睜睜看著第二個聖蓮道崛起?”明宗沉吟片刻道“好,就算你死了,難道就沒有其它有心之人借你意志,重建聖蓮道?八千多萬兩銀子,堪比一座山,上百輛車整整運了三日才能盡數運進國庫,連孤都心動到幾夜不能安寢,你怎麼保證,全天下都能抵抗得了,這等誘惑?”
“陛下仁心,只是聖主,為信仰而生,信仰欲絕,聖主必死。”
“所有人都告訴孤,聖主必須得死,連你自己也不例外。不過,孤怎麼記得,當日宣旨命你入獄,便已經褫奪了這個名號?”
歌沉蓮有些不解,他在昏暗中凝視這位君王,卻隱約發覺,不知何時起,他已逐漸褪去少年輕狂的浮躁,已然換上雍容氣度。
“如果唯獨你的死,才能讓天下子民得到醒悟,那就說明你沒死,你仍舊留存在他們心裡,一輩子都留下聖潔自汙的形象,他們談論起聖主,仍然會感到惋惜,也許若幹年後,開始質疑你臨死前行徑原由,或許,還會反過來推翻孤的抉擇,評判孤是否失誤。
聖主說過,孤口含天憲,乾綱獨斷。既不知錯,又何必認錯?如果聖主有錯,孤對你多年信任,豈不代表孤大錯特錯?
孤身旁,從來沒有絕無私心的朋友,孤時常同你胡謅,發上一通牢騷,聽聽你的見解再做選擇,因為孤知道,你跟其它心存慾望自以為是的蠢材不同。
但這一回,你的意見庸俗無常,孤便不聽了。
你不再是聖主,但卻依然是孤的臣民。
大別是孤的天下,你是孤的子民,一介臣民,卻能為民心重寄朝堂,不惜以身自毀尊奉推翻國教,即便有欺瞞蔑視權威之嫌,不獎不懲則罷,豈能殺之後快?這決不是孤的國法。
歌沉蓮,孤恕你無罪。”
明宗擲地有聲,他深以為,自己於此刻,才真正執掌了他的江山!
可是,遲遲的,卻沒能等到他感念逃此死劫的恩謝。
僵持片刻,昏暗中傳來一聲虛無縹緲的輕嘆。
“陛下肺腑,草民不勝感激,一切既毀,蓮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何必,勞煩如此費心。”
明宗整理了夙夜的肺腑之言,卻只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一時間頓感無語。
“孤既許諾,絕不食言。”
明宗冷哼一聲,甩袖轉身,憤然離去。
他心想,老子身為皇帝,擋下文武滿朝集體上諫,給你倆搞斷袖的放水恨不得放了一條江,你倆還視命如草芥的高貴上了!
好好好,二位就互相掙紮去吧,老子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