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為自己減輕負重,承擔壓力的同時,更不會動搖帝王的絕對權利。
相國是個討嫌的職位,究其原因那是大權在握。
奏疏意見寫完,君王接納諫言後結果不盡人意,那是君王選擇失誤,沒聽導致失誤,就是一意孤行不納諫。
身為君王,你不能發火怪罪,還要老實傾聽意見,還有被逼著承認錯誤的風險。
最好中間有個權勢不那麼大,能調和直面相國壓力,還能承擔一下結果。錯了是別人審查不利,對了是自己決策正確,既不能分流帝王之權,又能解決負重,決斷權仍然盡在掌握。
聖蓮道本來很好的承擔中間這一環節,成為歷代君王核心寄予希望的舒適地帶。
可這位年輕富有智慧,卻略顯急躁的君王,早在初登寶座,便將淨水國師請出朝政,將這個環節早早刨除了去。
這不怪明宗動機愚笨,實在是因為,他上位倉促,沒有經過君王系統教育。
明宗當年是位皇子,並非皇太子。
太子病故後,唯他年歲合量,不得已將他推上高位,新任東宮。
東宮大院還沒混熟,緊接著皇帝駕崩,又是倉促登基。
接連變故,加之初登寶座,尚在少年的君王,壓力驟增間,害了場大病。
明宗年紀輕輕,日日營養搭配均衡,活動適宜,吃喝拉撒都有人檢驗,多方面判斷身體機能,能有什麼大不了要死的毛病?
國師相國整日在他耳邊宣講,兩者之間又互看不上眼,給少年君王灌輸截然相反教育理念,導致執政壓力過大,面對期望甚高,重任排山倒海,逼得他恨不能自戕謝罪。
相國是朝中重臣,為人剛正不阿,常常斥的他羞愧難得,可國師出自聖蓮道,也受四方擁戴。
身為君王,反受其制,何其憋屈。
禦醫又說他沒病,又是調理膳食,又是開壇祭天,哪怕他吃不下喝不盡,看見字都想燒書,只要在喘氣,都得被這群人逼著早晚批奏摺,營造出一副愛國利民好形象。
少年明宗,淺淺嘗到萬人之上權利滋味,試圖努力進行適應,可實在是沒有經過系統嚴格培訓環節,很難第一時間掌管全域性,壓力過載。
直到身為天下人的聖主,以祈願為名,親至禦宮。
淨水國師,乃國教長老,他能夠指導太子,也將聖主一手帶大,明宗跟前一任太子老哥都沒什麼話好說,卻與聖主交成了好友。
此人身行作語不似凡人,深言淺語,便能引他主動透露心結。
明宗對相國,最多是嫌其嚴肅古板,又嘮叨瑣碎。
當朝治國理政多年,相國與這位年輕的君王之間,正同老師之於學生,他把舉國希望寄託與明宗,期盼他立刻成長為一國明君。
於是拼命灌輸學識,總想讓他卷卷滿分,處處不許疏漏,壓力過載後,導致師徒關系僵硬,明宗現在看到上年紀愛說教的老頭子便心生厭倦。
可對淨水國師,卻存有抵觸心。
除了抵觸,還有懼。
聖蓮道乃大別國教,淨水長老名望厚重,可謂之精神領袖,天下皆知其品性高潔,聖蓮道執掌民生,對朝堂律法有不容置疑的提點之權。
一旦國師有任何看似高明的見解,明宗即便心存疑惑,如不聽從,那就是大錯特錯,如有任何環節出現錯漏,定會招致萬民唾罵。
潛移默化的徹談,聖主似乎給了明宗莫大信心。
他後知後覺,認為國師擔負起王朝的精神領袖,不僅培育人才,還要時時糾查君王行徑,又要與相國制衡朝堂,實在分身乏術。
畢竟淨水國師,曾受先皇旨意輔佐太子,而非他這位皇子,所以,其實他跟國師並沒什麼師生之誼。
明宗當場決定,送國師淨水離宮,專心弘揚他的大道。
他並不剝奪他的國師之名,只是請他別來早朝沾邊,此舉大概是有用處的,壓力頃刻減緩,相國督促教導不免鬆懈,行為登時自由了起來。
明宗逐漸成長起來,立志將權利盡早掌握,若說如今相國指責有錯,卻不敵他處處獨下結論,鮮少聽人意見。
聖主可以靠他的慈悲感懷世間,卻不能靠他的慈悲迷惑君王。
明宗依賴他,只是因他總能說出其內心希冀。他欣賞他審時度勢,不沾權利,沒有黨派,又總能令人倍感通透,在他身前,時常君王威儀盡消,不妨言語粗鄙。
於是自此以後,明宗便將重心交由聖主,希望聖主可以成為這樣的緩解,為他分擔這樣的壓力。
歌沉蓮心知肚明,卻不能明說,可君王既問,又不能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