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說了,要他等他一起回家,那他就等著他,一起回家。
竇長忌手摸在盅上,掀開一條小縫,卻也不看。
時間無限拉長,所有人都在等他掀盅。
須臾,他道“聽聞小先生文采出眾,玲瓏剔透心,最善解人語。開盅前,我有一個問題,希望小先生,不吝賜教。”
阿月毫不謙虛的點頭“請講。”
“倘若世人欺你辱你,你的生存舉步維艱,但有一天,你獲得堂堂正正痛快活下去的機會,還能將所有屈辱踩在腳下,只是,會為此失去一些不甚重要的東西,你怎麼選?”
“不甚重要的,叫做丟棄。”阿月說“令你意識到失去的,一定重要。”
竇長忌手指劃過盅底,那條縫隙始終若隱若現。
“那你還真是聰明。”他面無表情,場面一時又冷了幾分。
“可是,此人又何錯之有?他不過為更好的活下去,選擇不同的方式罷了,對錯,憑誰定義?為何旁人的錯就是能原諒之錯,他的錯偏就十惡不赦?旁人真心就是真心,他的真心偏就一文不值?他願不計得失彌補,只想成全一份情義,到底憑什麼遭人唾棄臉面,視如敝屣?”
“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道乖者,不以咫尺為近。您孤義深厚,只是山高路遠,不能成全。”
“你又憑什麼成全?”
“因我知道,什麼對我來說更重要。”
兩人彼此相視,同樣面無表情。
啪嗒。
竇長忌合上盅口那條縫隙。
“我輸了。”
“啊?這,這就輸了?幾點啊究竟?”眾人聽的雲裡霧裡,紛紛交頭接耳。
竇長忌身旁小弟急的要去拿盅替他再晃兩把,拼命勸道“別啊,護法這咋,咋能輸昂!你讓狗擱那舔兩口吐地上胡亂轉也輸不了的吧!”
竇長忌瞥他一眼,小弟立馬自個抽臉“瞧我這賤嘴!”
“多謝。”阿月道。
“是你贏了,不必謝我。”
“我謝竇爺早知,原不需此問。”
竇長忌但笑不語。
其實早在那日自樓楓秀嘴裡說出,我跟你們這群賤命不一樣,有人在等我回家那句話。
竇長忌便明白了,樓楓秀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他不喜歡,只要他認定了,誰都不能奈何他。
無關背叛,竇長忌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維護富足飽暖的日子開始,他與樓楓秀,便永不可能成為一個世界裡的人。
目送幾人走出場門,竇長忌忽然起身,朝門外叫了一聲。
“秀爺。”
樓楓秀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保重。”
身邊的小弟唉聲嘆氣,收起案上銀子,還有那張作廢借據,順手掀開搖盅。
頓時眼都直了。
“護護護護護法呀!豹豹豹豹子六!豹子六啊!”
竇長忌瞧著六枚形同點數的腥紅骰子,眉目間露出真切笑容。
秀爺,這次我沒有作弊。
我甘願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