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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年輕的炮手

貝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

是驚恐嗎？

顯然不, 如果從一開始便恐懼，她便絕不會重新登上這艘船，重新踏上這片甲板, 她現在應該像那些慌了神的小夥子一樣四竄地找著任何一處可能的遮擋物。

是坦然嗎？

那也絕不, 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命運, 自己的船, 自己身邊的這些好小夥子們就這樣被這巨大到無可匹敵的怪物所吞噬，再怯弱之人此時也該站起身，為了那一絲一毫幾不可能的希望而抗爭。

那是重劍高懸，終於墜地的審判嗎？

不, 她站直了身子，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有些佝僂的身軀重新挺立了起來，就像是她第一次登上了斯彭西安號上一樣，就像那往昔珍惜而懷唸的歲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一樣。

那是楓丹最好的炮手, 白艦隊最優秀的司令。

她會用自己的鐵甲艦，自己的炮口告訴每一個妄圖審判之人，何為真正的正義。

幾乎死寂的甲板之上只有一個個水手們急促的呼吸聲, 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 就算他們在上船之前已經被告知此次所要面對的大敵，也早已聽說過這頭惡龍所創造的“豐功偉績”, 可當親眼看見它的時候，一切曾經書寫於檔案、描繪於畫卷之上的油墨都暗淡了下來。

那畢竟是一條龍啊, 世間萬千生靈所能抵達的生命的極致。

狂風卷過斯彭西安號桅杆上的旗幟和風帆，列列地吹著，海面的波浪洶湧起伏, 也不知道這狂風的來由，就是是魔龍掀動翅膀, 亦或者是寬闊無垠的海洋要為這一場偉大的舞劇搭配一個足以匹敵的宏偉舞臺。

布耶爾評價厄裡那斯有鐵甲旗艦級別的大小，這顯然是錯誤的，但這也怪不了她，畢竟那已經是《海軍戰鬥規範》裡面的最高階了。

人們誇耀著鐵甲船艦的宏偉，殊不知同無際的海洋相比，再雄偉的戰艦亦不過是樹上一片葉子的大小罷了，不，或許還要誇張點，他們僅僅只是樹葉之上，艱難攀爬於葉脈之中的一隻小小螞蟻，隨便一陣風吹過來，那就是無邊的巨浪，而這幾只小小的螞蟻只能死死地扒在葉子上，隨著風一起逐流。

但厄裡那斯呢？

同斯彭西安號相比，同整個白艦隊相比，它已經足夠龐大了，巨大的黑影幾乎要遮蔽掉整個天空，雖然夜色與霧氣的籠罩讓視線模糊地可怕，但貝瑟船長還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厄裡那斯的輪廓——有它存在的地方，那片天空似乎要更為黑暗一些。

“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是一種來自無數次戰鬥的本能命令，但她心裡似乎並沒有哪怕一絲一毫面對戰鬥的亢奮亦或者是凝重，貝瑟僅僅只是向面對每一次魔潮一樣冷靜，甚至還有閑暇功夫來關注那些迄今為止還躲在管道裡瑟瑟發抖的小夥子們，對他們發出有力的訓斥：“還愣著幹嘛，指望著魚自己掉到甲板上嗎？快點，回你們該待著的位置上去。”

或許是老船長的訓斥，又或許是那一聲宛如霹靂一般的咆哮，水手們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躲在管道裡並不會對他們的安全有多少保障——至少船沉了，他們大機率也要一起跟著沉。

如夢初醒的水手藉著船頭燈那一點昏黃的燈光機靈地順著扶梯分散到了船隻各處，沒辦法，這可憐的燈芯為了照亮濃霧魚黑夜已經盡力了。不過它的努力沒有白費，水手們就像一個個的齒輪重新穩和，開始運轉。

咯吱咯吱——

炮臺底座開始轉動，經過維修師們精心潤滑之後，那澀滯的輪帶重新恢複了靈活，按照既定的方案，它們的炮口根據位置的不同，在布耶爾的命令下一個又一個地轉到了最合適的位置，同時指向了那高懸於天空之上，透過霧氣課隱隱約約看到的宏偉身形。

那是魔龍厄裡那斯。

煉金術師隨手給瞭望鏡進行的小改造這回可是起了大用，在神奇的煉金術加持下，皮克曼大副得以透過那些漂浮不定的濃霧還有陰翳的天空看見魔龍的清晰形態。

如漆黑隕鐵澆築的身軀之上，每一片鱗甲都泛著暗紫色的幽光，可怖的獠牙撕扯著濃霧，吞吐著黑紫色汙穢而詭異的氣息，翅翼的骨刺嶙峋，扇動著破開海浪，利爪則緊跟其後，伴著尾翼的揮舞，再掀起更高一重的巨浪，但不知道為什麼，魔龍並沒有貿然地進攻，它只是懸於空中，就好像是在驚奇地打量著什麼一樣。

不過重新掃了一眼厄裡那斯那紫黑到幾乎可以吸人魂魄的雙眸之時，皮克曼大副打了個冷汗，趕緊把那荒謬到愚蠢的想法從腦子裡面甩了出去。

驚雷炸響夜幕，船體的鋼鐵甲板隨著巨龍一聲聲的咆哮而顫動，每一個螺母，每一個齒輪，每一個簧片似乎都在隨著咆哮一起顫抖。

幸好修理師們對船體進行了專門的加固，貝瑟昂首立於桅杆之下，死死地盯著那一重重的黑影在濃霧之間遊弋。

她自己都很驚訝，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閑暇去想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就好像是封堵的河水突然流湧，她甚至有功夫去想更多與當前毫無關聯的閑暇瑣事，想一想那個關於羅盤和齒輪的冷笑話，又或者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她還是一個名叫貝瑟的小女孩的時候，在水仙十字院的廳堂中扮演勇者，向惡龍劈下的那一劍。

那柄由一根簡單樹枝削成的“聖劍”現在到了雷內他們手裡，阿蘭用了一點顏料把它畫出了金燦燦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點聖劍的威嚴光芒了。

貝瑟船長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那僅僅只是嚴肅的嘴角勾起了些許的弧度而已，她的臉色很快又重新肅正了起來。

魔龍懸於天空，視野不算開闊，但是足夠了，現在是最好的開火時機。

耳邊的通訊器裡，布耶爾快速地計算和分析著現場的每一個環境，就算是輕微飄過的一縷風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