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想已經足夠了，”貝瑟輕輕地打算了她的計算。

“你確定嗎，但是……”

“機會稍縱即逝，”她握緊了桅杆，揮動旗幟。

“開火！”

刺目到令人眩暈的白光從炮口之中噴射而出，荒芒的核心被釋放，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碰撞之間迸發出滾燙的力量。

這是貝瑟第一次見這座經江雲之手被改造後的主炮全力發射的力量。

伴著隆隆的巨響，她看著那淩空的白光飛過，船隻因為這磅礴的力量一同發著顫，一同在顫抖的還有她的鼓膜——她聽不見聲音了。

但這沒有什麼影響，在滂湃的海浪之中，再高聲的呼喝也會被浪潮所淹沒，她只要還看得見就可以了。

第一炮，白光破開魔龍的翅翼，嶙峋的骨刺無力地隨著沖擊垂落下來，惡龍的身形搖晃了一瞬，但很可惜，魔龍強大的癒合力量立刻發揮了作用，它歪歪扭扭地扇動了兩下翅膀，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但人類小鐵皮的襲擊顯然讓它很不舒服，它開始焦躁不安地吐息，扇翅，搖晃這自己龐大的身軀在海面上掀起又一重的波濤，哪怕只是無意之間。

是的，機會稍縱即逝。

貝瑟喃喃地說著，哪怕她自己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開炮！”她再一次怒喝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嗓音已經破了，似乎有什麼鐵鏽味的液體順著嗓子眼湧了出來，但她重新嚥了下去，就像是嚥下了一塊磨砂紙，最堅硬的鹹魚也沒有這麼難吃，她有些艱難地扯出了一個笑。

第二炮，白光射中了那顆紫黑的眼珠。

幽暗深邃的眼珠被淩冽的白光照耀，然後洞穿。

厄裡那斯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失去的視線讓它茫然，但疼痛卻令它更為憤怒，令它徹底喪失了理智。

翅翼瘋狂扇動，凜凜爪牙一下又一下地劃開水面，颶風隨著翅翼的扇動而在海面躍舞，利爪與尾翼掀起的滔天巨浪顛沛著每一條船艦，海水被掀高數米，水構成的高牆擋在了每一條艦船面前，隨著風的旋轉，無數的水滴又隨著狂風重重地在砸了下來。

這是一場暴雨，來自一頭巨龍揮舞的翅翼，來自它劃下的利爪，來自它每一下拍動的尾翼。

雨水毫不留情地沖刷著海面上的一切，包括那些船隻上的小小人類和脆弱鐵皮。

海軍特有的寬簷帽擋住了一部分的雨水，但更多的還是順著貝瑟的發絲一起一滴一滴地流淌了下來。船長的視線有些模糊了，雨幕和那殘餘的幾縷白霧一起構成一面詭異的鏡子，又或者是簾幕。

但失去了聽覺，貝瑟感覺自己的目光更加淩厲，曾經屬於炮手的優秀視力在這時候發揮了重要作用，她死死地盯著那在空中飄忽的黑影，哪怕萬千頃的巨浪，顛沛的甲板，亦或者是正飄著的朦朧雨幕也無法阻隔她的視線。

“發射！發射！”她高喊著，但沒有得到響應。

這與船長的威嚴無關，純粹是主炮之上那年輕的炮手已經松開了手。

這怪不得他，巨浪造成的顛簸已經不能夠讓他精準的瞄準目標，哪怕在布耶爾的輔助之下。他現在必須得拽住一切可以拽住的東西以固定住自己的身形，否則就會像楓丹廷孩子們愛玩的橡皮鴨子一樣在這鋼鐵製成的池塘裡蕩來蕩去，又或者是跌落入那更大的水池。

後面的甲板因為魔龍揮舞的利爪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無數沒穩住的可憐人已經從那滑了下去，在波濤洶湧的海洋之中，除非水神顯靈，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結果。

但是貝瑟才不管那麼多，她徑直朝主炮撲了過去，滔天的巨浪甚至無法讓她的肩膀抖動一下，她穩穩地抓著每一個桅杆，精準地在波濤起伏的時候拽住了下一根，然後一步——此時，浪濤甚至成為了她前行的動力。

她終於摸到了主炮的發射口，那可憐的炮手不算倒黴，剛剛好被卡在兩根管道之間動彈不得，當然，這也讓他沒那麼容易像瞄準員一樣直接被颶風從視窗拽出去。

她用力地觸碰這這架巨炮的每一寸角落，她要讓自己盡快熟悉起來這更新後的系統，再次之前她只是看了看煉金術師和修理師們交上來的檢修報告，不過那已經足夠了。

“老夥計，”她拍了拍炮口，荒芒曾經迸發出的能量令這個部位還在隱隱發燙，哪怕這塊鐵皮已經徹底在煉金術師手底下改頭換面，但對於貝瑟而言，那還是她當年登上斯彭西安號時所交到的第一個好友，只不過比起曾經的它，現在這位老友顯然稱得上是年輕有為了。

但我可還沒老呢！

她握住了旋鈕，就好像她還是當年那個初入海軍的年輕炮手，老炮手的訓斥聲還在耳邊響起。

“炮手的職責只有一個！瞄準——發射！”

是的，我現在需要瞄準，她穩穩地轉動了輪盤，調整著角度，波浪還在咆哮著，妄圖勸說這不自量力的炮手盡早放棄。

“一般來說，所有龍都有一個共通的弱點，也就是它們前胸的心髒，根據一般規律，一般是左上第五片鱗片往下二至三厘米處。”

她快速地念叨著煉金術師的建議，雙瞳炯炯，穿過濃霧與雨幕，死死地盯住了那一小點，不，她甚至不是看到的，那僅僅只是一種專屬於炮手的感覺，一如她在過往每一次的海戰之中總是能夠精準地打入敵人的心髒一樣，這回她瞄準了一條龍的心髒。

海浪似乎平靜了那麼一剎那，藉著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她用力按下了按鈕，炮彈發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