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來,開啟電腦半晌,有些不知道做什麼,確認了沒有緊急需要處理的事。她合上電腦,決定不辜負編劇為她請的假,再結結實實地睡上一覺。
躺下時,似乎總覺得忘記了什麼,將要沉入睡夢的一刻,姜昭昭記起她忘記了什麼——她要去看陳淮禮打鼓。
中央公園已經聚集起了人群,大多數都是華人,姜昭昭帶上了口罩,大熱的天氣裡,還將帽子戴得嚴實。編劇看到她,跑過來問她:“病好了嗎,怎麼過來了?”
“好一點了。”姜昭昭說,其實此時她的身體還是不太能感知到外界的冷熱溫度,但既然能走到了這裡,那麼這場可能是由於病毒引起的感冒發燒對她的身體來說,還是可以抗得住。
她將手擋在唇邊,偷偷對編劇說:“而且不能現場看到陳淮禮的表演,多遺憾啊。”
編劇也不能否認,陳淮禮的演出確實有很強的沖擊力,那種生命在蓬勃跳躍的感覺,會讓人上癮,值得一次又一次去觀看他的演出。但對於姜昭昭的做法,還是有一點不認同。
“也不能生著病過來。”她帶了一些認真對姜昭昭說,“會不舒服的。”
話語中的關心,姜昭昭能聽得出來,她在口罩下彎出一個笑容,想向編劇道聲謝謝,但是一陣劇烈的鼓點響起,剝奪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現場的觀眾都朝同一個方向看過去,舞臺上沉寂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星星碎碎的光點,像是蝴蝶,圍繞在鼓手身邊。他的鼓聲也變得平和起來,但隨著光點越積越多,那層平和像是虛假的泡沫,輕而易舉就被戳破。
加急的鼓點每一下都在壓迫著呼吸,氧氣被鼓點剝奪,窒息在每一個人鼻尖唇齒中浮現,在最頂峰的一刻,陳淮禮拿下話筒,漫不經心般地唱出第一句唱詞。
“看,你還是注意到了我。”
臺下的觀眾瞬間被點燃,呼喊著陳淮禮的名字。鍵盤聲在此時順暢地滑入,流水一般,交替鼓聲,帶入一種如夢似幻的氛圍。
陳淮禮幹脆坐在了舞臺邊緣,虛虛地握住話筒,漫無目的地掃視著臺下的觀眾。
“光影晃動、交錯,人群密集、嘶吼。”
“我來到這世間,感到迷惑。”
姜昭昭隨周圍的觀眾一起,目光緊緊跟隨著舞臺上的人。他的頭發被仔細打理過了,有亮閃閃的亮片落在發絲間,周圍的大燈灑落下,他似乎也在發著光,像是一顆漂亮閃耀的星星。
陳淮禮甩了甩頭,光亮隨著他的動作傾洩而下。他從舞臺邊緣站起來,沒有焦距的視線突然看到了什麼,星星迸發出更耀眼的光彩。他突然隨著舞臺邊緣奔跑,話筒裡的聲音也飛揚了起來,如同在銀河上跳躍。
“他們說偶像的職責是掠奪。”
“掠奪目光,掠奪愛意,澆灌我。”
姜昭昭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在舞臺的最邊緣,他彎下腰,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緊緊地盯住她,像鎖定了獵物一般。
陳淮禮彎下腰,低聲唱著:“還不夠,還不夠。”
“時空在說,世界在說。”
“你還可以擁有更多。”
“我聽從貪婪的指揮,開始索求。”
姜昭昭那邊的觀眾聲音更響了,不停歇地喊著陳淮禮的名字,聲嘶力竭地幾乎要將喉嚨都喊啞。
她捂住心口,她確定陳淮禮看到了她,注意到了她。心髒隨著聲浪高頻次地跳動,在這個瞬間,突然造成了一個失聲的空間,周遭的聲響急速退去,只剩下陳淮禮,他踩著音箱,在舞臺上頌唱。
編劇敏銳地注意到姜昭昭的不對勁,拍著她的肩膀,在音浪中大聲問她怎麼了。
她從失聲的空間中醒轉過來,音浪重新灌滿,她捂著耳朵,對焦急看著自己的編劇,同樣加大了音量,說沒事。
吉他聲輕柔地響起,狂躁的電子音在這時慢慢地沉寂下去,這首歌到尾聲。姜昭昭若有所思地抬起頭,陳淮禮還是站在原來的位置,低緩地唱出最後一句歌詞。
“可我還是想為你,奉獻所有,包括我。”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時候,吉他聲也走向消散,燈光一節一節地暗下來,陳淮禮紳士地做了一個退場的手勢。但在燈光變暗的那一刻,他不知道從哪裡變換出一朵玫瑰。
那朵玫瑰很紅,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將最鮮豔的外衣披在身上。
陳淮禮冷著眉眼,原是厭世的模樣,在將玫瑰扔下後,驀然綻放了笑顏。
他舉起話筒,嗓音似濃稠的蜂蜜。
“可我還是想為你,奉獻所有,包括我。”
姜昭昭抱緊了玫瑰。
鮮血似的玫瑰沒有刺,只是將所有花瓣乖順地張開。它將所有荊棘都收斂起來,無論用了多大力氣,也不會狠狠地紮進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