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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真帥

一個小男孩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彷彿一座蒼白的雕像,安靜得甚至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小男孩只是端正地站著,一言不發。他的目光中露出一種冷冰冰的,不會出現在小孩臉上的那種鎮靜。

趁著場面一片混亂,小男孩突然扭頭跑了出去,衣角在門口倏忽不見。不知道為什麼,林貝貝鬼使神差地開啟房門,穿上鞋子跟了出去。

走廊上沒有開燈,只有月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下一地銀白色的光輝。林貝貝在樓梯口發現了小男孩,他抱著胳膊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刺蝟。

林貝貝走到他面前,看到小男孩渾身微微發抖,他將嘴唇咬得發白,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靠近,他先是瑟縮著往後躲了躲,然後茫然地抬起頭。白色的月光打在他臉上,林貝貝看到他的眼睛裡泛起一層亮亮的東西,彷彿一汪清冷的湖水,水裡倒映出她的輪廓。

心裡竟生出一絲憐惜。

不知道為什麼,林貝貝對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她摸了摸口袋,意外地發現竟然有一顆六喜,她朝他攤開手:“喏,這個給你。”

林貝貝揹著光,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牆上截下來的一塊剪影。小男孩頓了頓,緩緩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糖。

開庭的那天,媽媽緊握著林貝貝的手坐在原告席上。

法官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宣佈:“本庭現在宣判,犯罪嫌疑人葉鑫國因肇事逃逸導致被害人林原平死亡,故判處葉某有期徒刑十年,並賠償受害人家屬……”

林貝貝看到被告的家屬席上只有葉熙言妻子和其他幾個大人,小男孩不在。

那天,下了快半個月的雨忽然停了,陽光燦爛得有點諷刺,上帝宣佈大家都一樣家破人亡。

多麼皆大歡喜的結局。

回憶就像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回放,播到末尾,林貝貝的嘴角竟不自覺地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同學,麻煩讓一讓。”葉熙言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貝貝回過神來之後,蔣莉莉已經乖乖跑到後面的空位坐下,葉熙言滿不在乎地把書包丟到自己旁邊的桌上。

什麼情況?林貝貝一臉茫然地看著講臺上的班主任。

“林貝貝同學,你作為我們班級……哦不對,是年級第一名,以後在學習上要多多幫助葉同學。他剛來上課,跟不上大家的進度,你下課或者放學的時候抽空幫他補補課。”班主任搓搓手,笑得臉上的脂肪都聚集到了一塊,差點把眼睛給擠沒了。

每當班主任對自己的某個決定感到十分滿意的時候,就會習慣性地搓手。而往往這種時候,找八匹馬來拉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林貝貝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本蹩腳的小說,講關於兩個仇敵之間的故事。她當時看到一半就把那本書扔進了垃圾桶,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那麼扯的故事嘛!

然而今天她發現藝術來源於生活這句話果然是真理,無論是多麼不入流的藝術,生活有時候甚至可以更加狗血。

比如現在,十年後,她正和自己“殺父仇人”的兒子坐在一起,而且對方似乎全然不記得自己的樣子。

旁邊的人坐下,右手托腮,閉上眼睛。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然後調整到一個班主任看不到的角度開始打瞌睡。

沒有打招呼,甚至連一個微笑都懶得施捨,林貝貝懷疑自己是不是蒸發成了空氣。

當然,她也沒有想好要跟他講什麼。

曾經,當她看到媽媽每晚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爸爸的照片掉眼淚時,她幼稚的小腦袋瓜裡萌發出了第一個名為“恨”的念頭。於是,在她的世界裡,葉鑫國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怪獸,她的任務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將怪獸打倒。後來,那棵萌芽竟開始瘋狂地生長,在她的腦袋裡生出無數盤根錯節的枝蔓,終點全部指向對葉鑫國的恨。

也許是曾經怨毒的幻想發洩光了她數不盡的憤怒,現在的她竟然出奇的平靜,甚至感受不到一個細胞因子的躁動,攛掇她當場跟葉熙言撕破臉皮。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十年過去,林貝貝從來不敢去檢查自己的傷口到底癒合了多少。現在看來,她至少能夠做到表面上波瀾不驚,而不是跳起來去實施自己當初瘋狂而幼稚的想法。

但是再次對上葉熙言目光,甚至比十年前更加冷冽,兩敗俱傷的結局裡,這個目光是不是也包含了不甘,甚至仇恨?

下課鈴聲猝不及防地切斷了她的思緒,像是給她敲響了一記警鐘。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地跳脫出了受害者的身份,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考慮這件事,甚至還想要說服自己,葉熙言在這個事情上不過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罷了。

簡直太荒唐了!

她忽然十分慶幸對方沒有認出自己,要不然這兩年不得天翻地覆?反正高考過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然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林貝貝鄭重地敲定結局。

但她哪知道命運的玄妙就在於,每一次的結束都醞釀了下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