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齊正國盯著上面的照片,“他也沒跟我說過……”
“我們是前兩天臨時決定的,事情太多了,他可能還沒來得及提,”孟寄寧沖齊椋擠了擠眼睛,“本來嘛,我們就在商量著,什麼時候跟您說,我說生日不就挺好?所以我就冒昧地上門了,沒嚇到您吧?”
“啊……沒有,”父親說,“唉,這家夥怎麼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早跟我說,我還能準備點見面禮……”
“這麼麻煩幹什麼呀,”孟寄寧在桌旁坐下,“這不是有頓大餐嗎?”
齊椋望著屋內的情景,還是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麼。
現在這情形,孟寄寧倒像是這屋子的主人。“你愣在那幹什麼?”他朝齊椋招手,“快過來坐啊。”
齊椋猶豫了片刻,走過來坐在他旁邊。
孟寄寧先誇贊了一通屋子的整潔,又說菜做的好,色香味俱全,然後笑意盈盈地舉起杯子,說先敬伯父,再敬壽星。
幾杯下去,桌上的氣氛熱起來。他又問伯父齊椋小時候的事,一邊附和感嘆,一邊用胳膊肘捅齊椋,親親熱熱,好像他們早就是老夫老妻,還領養了兩個孩子。
幾年來,父親的神色第一次像今天這樣放鬆。他一邊用驚嘆的眼神望向齊椋——“你小子有能耐啊”,一邊埋怨他不早說,有物件還跟寶貝似的藏著。
屋內的空氣是開懷暢意的,當然,暢意中也有著一根刺,一根致命的刺。
暢談許久,齊正國才惋惜地開口:“孩子,我不知道齊椋跟你說了沒,我的病……”
最難以啟齒的部分還沒出來,就被孟寄寧打斷了。“伯父,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握著對方的手,不留痕跡地避開了上面的傷疤,“我是幹金融的,賺得還算多。你別擔心,該治病治病,該花錢花錢。我們都是一家人,這點錢還捨不得拿嗎?”
父親望著他,整個人驚呆了。
“我們打算辦個熱熱鬧鬧的婚禮,”他說,“我這個人儀式感很強,要求又高,估計要準備個一年半載。您一定保養好身體,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啊。”
孟寄寧的語氣是那麼誠懇,那麼熱切,對方望著他,眼中恢複了一點光彩。“好,好,”他說,“兒子的婚禮,當爹的怎麼能缺席呢?”
孟寄寧的酒窩蕩漾著,目光從老人移到菜餚上。“哎呀,說了這麼半天,還沒吃飯呢,”他說,“這雞翅看起來真好吃。”
他伸出筷子,剛要夾一塊,齊椋忽然站了起來,握住他的手。
他抬起頭。
“這是最先燒的,涼了,”齊椋說,“我拿去熱一熱。”
他站起身,端著盤子,走進了廚房,關上門。
外面隱隱傳來說話聲。他靠著灶臺,慢慢蹲坐下來。
忽然,廚房的門開了。他還沒來得及抬頭,一隻手伸過來,搶過盤子,把菜全倒進了垃圾桶。
“你不是一定要今天死。”孟寄寧說。
齊椋抬起頭,望著面前的人。本來,這個時候,客廳的燈光應該熄滅,餐桌旁應該倒著兩具屍體。
一了百了,幹幹淨淨。
可是這個人來了,他帶著他的笑容,他的偽證,攪亂了一切。
“你為什麼要救我?”齊椋問。
孟寄寧蹲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你為什麼要救一個醉倒在路邊的人?”
這語氣,好像今天的所作所為,是一場報複。
“我在路邊躺得好好地,你為什麼要停下來,把我送到醫院?”他說,“既然我沒死成,你也不許死。”
齊椋的目光長久地落在他臉上,許久,空氣中只有窗外傳來的蟬鳴。
“孟寄寧,”終於,他開口,“不要這樣。”
“怎樣?”
“不要給我希望,”他用力地說,“不要給我希望,因為……”
他沒有說完,因為孟寄寧忽然抱住了他。他緊緊地回抱,好像要把他勒進骨血。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孟寄寧聽到了。沉默的空氣裡,有一場撕心裂肺的、壓抑許久的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