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饒有性質地盯著李承允忽明忽暗的臉,又道:“告訴你也不是不行,但有個條件。”
見李承允喉結動了動,似乎是當真在琢磨她話裡的意思,李靜遙挑眉:“真想知道啊……也行,你若是帶兵平了北疆,就不用我嫁過去了,事成之後,咱們尋個好時機,我親口告訴你江流說了什麼。”
李承允沉思片刻,抬眸道:“我知道。”
李靜遙品了品他這話中的意思,心想,又是一個什麼都知道的,不禁啞然失笑:“那你又何必問我……”
她轉身要走,夜色中,李承允突然轉過身,他的身影立於樹下,一半隱沒在黑暗裡。
“你的要求,只是不嫁去北疆嗎?”
李靜遙腳步一頓,她側過頭,和李承允在黑夜裡遙遙對上目光。
江流在後院的亭子裡坐了片刻,夜風吹得她有些頭疼,後知後覺,江流意識到自己應該去送送李靜遙。她小跑到前院,發現李靜遙的轎子早已消失無蹤,侍衛站在門口,一旁樹下,影影綽綽有一道身影。
待她走近了,江流才看清來人。
“你來做什麼?”她語氣很淡,幾乎沒帶上任何情緒。挽月剛上前一步,就被門口的侍衛攔下。
“聽聞你最近睡得不太好。”挽月停下腳步,江流這時在看見,她背上揹著一把琴。
挽月將手中的東西遞上:“這是安神香。”
酒氣漫上眼眶,江流盯著她手裡的東西一言不發。挽月見狀,只是執著地伸著手,卻不敢抬頭看她。
江流眯起眼睛看著挽月,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那日何大人問我要不要打只新劍,說等來年春天……”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的血絲滴在斷弦上,“等開春了,咱們一起去北鳴山獵雁。”
她掩在裙中的膝蓋開始發抖,鮮血順著指縫湧出,江流睜大眼睛上前一步,邁出門檻。侍衛剛想攔住她,卻被一把推開。
“你知道嗎……”挽月彎下腰,抓住她的手腕:“初次見面那日,我故意驚了他的踏雪馬,他卻抱著我在泥地裡滾了三圈,護著我的後腦說:‘你要當禍害,就留著命禍害千秋萬代。’”
“他一直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談起何千盛,挽月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京城王記的杏仁酥……”話尾梗在喉間:“何千盛策馬三十裡買回的點心,最後大半進了我的食盒。”
“他站在廊下拍去肩頭的落花,笑著說:‘我們阿月要多吃些,才有力氣繼續拆我院子的瓦當。’”
停頓片刻,挽月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她的指尖劃過江流的手背,在瓷瓶藏匿的位置流連:“早在遇見你之前,皇上便已告訴了我要害你進牢獄的計謀。”
江流猛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抱著挽月的身體顫抖。她艱難地理了理思緒,才發現比起這件事,她似乎更關心挽月的身體狀況:“是他……是他給你下了毒嗎?”
挽月指尖顫了顫:“皇上把毒藥遞給我那日,我便早料到有這樣一天。”
“想來我這一生,雖短暫,卻也值得。遇見何千盛,又無法自拔地愛上他,兜兜轉轉竟都是緣於你。”挽月突然笑了起來,然後又猛地彎身劇烈咳嗽。
“挽……挽月。”一陣烈風撕開雲層,夏季的夜晚炎熱而燥熱,江流顫抖著雙手捧起她的臉,此刻卻覺得指尖冰冷的發麻。
“何千盛死了。”
說完這句話,挽月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淚水似乎是在向江流解釋:“你在獄裡時,一直是李承允在外打點。”她頓了頓:“江流,不要學我,別走我的老路。別被皇上騙了。”
“因為他,我傷害了很多人……”挽月喘著氣,又猛地吐出一口血,她掙紮著仰起上半身,顫顫巍巍地扶著江流的手放在身後的琴上:“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我彈得那首曲子嗎?”
江流的眼淚突然砸在琴身上,混著血漬凝成暗紅的琥珀:“江流,我對不起你。”
“我偷偷刨了何府院裡的老梅樹,給你做了把琴。”
挽月握住江流的手,帶著薄繭的掌心覆在手背上慢慢撥弄琴絃,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等你學會這支曲子,我再到江南來,咱們一起去聽真正的折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