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再見了,宋言。◆
我去世的第九年,許敬宇開始被家裡逼著相親。
那年的他28歲,還算年輕,但嘗試一段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也剛剛好。
對此,我沒有什麼不滿意,只是有一點小難過。
我和小桂發表一些鬼的哲思:“鬼這種物質的存在就很悖論,如果鬼是為了彌補它作為人時的遺憾才存在的補充體,可鬼又不需要像人那樣努力,很多物質上的追求很快就能得到。”
“而鬼的存在偏偏是靠塵世間的思念維系的,往往對死亡執念最深的是鬼的親人,所以鬼彌補遺憾之後,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等待被遺忘。”
比如我現在。
“在這個過程裡,鬼什麼都做不了,只有等待。”
就比如,頭頂懸著一把索命的刀,而劊子手正是曾經最親密的人。
我聳了聳肩膀,總結陳詞:“對鬼太殘忍了。”
小桂沒說話,只是朝我笑了笑。
塵世間沒有人思念小桂,因為沒有人記得她,就沒有人會忘了她,她將永遠存在。
她曾經說過羨慕我,因為當一切物質需求都唾手可得,漫長到不會終結的生命就愈發失去價值。
我垂頭喪氣地閉嘴:“不跟你說了,反正你不懂。”
“我也沒辦法懂嘛,”小桂依舊和善,不算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不過我想,鬼的最大願望大概是,所有她也在乎的人都能夠從至親離開的悲痛裡走出來,跟自己和解,然後朝前看。”
我瞬間醍醐灌頂。
如今許敬宇和老陳還是會來看我,但頻率早就不如從前。
許敬宇一年來兩次——我的忌日和生日。
老陳也來兩次,分別是忌日和清明。
他們也很少發訊息跟我分享生活,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再看,外面的世界變化太大,很多東西我根本聽不懂。
於是我開始理解曾經見過那些存在了很久的鬼為何總是悶悶不樂在墓碑上靜坐一天。
所有鬼最後都期待被遺忘。
遺忘是人的解脫方式,而被遺忘則是鬼的。
許敬宇對於相親這件事嗤之以鼻,發訊息跟我吐槽:【把一男一女放在飯局上明碼標價,和去超市買大米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在他二十九歲這年,他還是妥協了。
原因是他媽媽。
許敬宇和父母的關系一直算不上好,他爸爸不顧家,媽媽又太強勢,兩人還愛在他身上指手畫腳。
中考那年,許敬宇爸爸想讓他去金城外國語學校,然後大學出國讀商科,回來繼承企業。
而媽媽則想讓他去省實驗,穩穩考上清北學政治,未來跟她一樣發展仕途。
許敬宇偏偏不想兩個人如意,選擇了市一中,搞物理競賽,最後學了工科。
這種叛逆體現在很多小事裡,貫穿他全部青春。
要說有母子倆人在哪個觀點上比較統一,就是大二家長會後,媽媽在晚餐時無意地說了一句:“你那個女同桌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