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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雨日 笑語之間暗藏玄機,瓢潑之中相伴……

他緩了緩,未待蘇以言接話,將鬥篷接過,問,“你的眼睛怎麼是紅的?何人惹你哭了?”

蘇以言見他眼中還餘下清明,倒也不是特別像是那完全醉酒的人,眉眼間的擔憂神色還未褪去,她不回答雲鶴的話,只嗔怪道,“哥哥身子,怎能飲酒?”

雲鶴將她的鬥篷帶子繫上後,眼中帶著笑意打量她,他見她眼中暗含的惴惴不安,這一個月他二人朝夕相處,他知這表妹性子,與在京府裡表現的完全不同,原本悶悶的心口劃過一絲暖流,“表妹這可是......擔心於我,”

他話音一轉,眼中的醉意也不複存在,咳嗽兩聲,見蘇以言抬手替他捶背,他才道,“不妨事不妨事,表妹不必憂心,只小酌了兩口。”

蘇以言見他身子虛弱,扶著他喝下了兩口雲飛從外間鋪子上買來的醒酒湯,又不免唸叨他,“表哥自知體弱,自持為己,那幫貪蠹糊弄過去尚可,何故要拿自己身子開玩笑?當時登科,官家賜酒,不得不飲,可為何到了這地界,還要受他人逼迫飲酒不成?”

“受表妹教誨,下次鶴定改之。”雲鶴抬手,作了揖禮,言語間不自覺透出喜悅來。

蘇以言也捏了捏嗓子,“既然表哥如此說來,若下次見著不改應當如何?”

雲鶴淡淡一笑,揶揄道,“不妨稟明祖父,奏請家法?”

雲鶴說完也意識到自己過來,見蘇以言臉變得通紅,立馬轉移了話題,“表妹,可在那呂簽判和趙節判閨闥那兒......”似乎是想到什麼,他複道,“看錶妹此番模樣,可是在她們之間混得風生水起?”

蘇以言點頭,她臉上的餘熱未褪幹淨,但她不像是在雲家那般,總愛低著頭不言語,雲鶴只覺這一趟很值得,雖是危險,卻使她恢複了本性。

若說先前的她如同籠中之鳥,網中之魚一般困苦乏味,那麼現在的她便如同鳥上青天,魚入大海一般愜意自在。

他見她抿了抿唇,似乎要開口了,坐端正後,微微將耳朵側向於她,意思是他已洗耳恭聽了,她開心地說,“七哥哥,我在她們面前扮豬吃老虎呢。”

“哦?”雲鶴將身子又側了一些,“鶴願聞其詳。”

待蘇以言和他說過後,雲鶴道,“表妹同我可真是心有靈犀,”他暢快笑了一聲。

但隨即又冷了冷臉,擺出長輩的架勢,“泣傷肝肺,表妹,萬不可再因他人而泣傷自己的身子。”

又接著道,“我這副病弱得不能自理的模樣也是裝給他們看的,素日裡,眾人皆知,我因身體抱恙去道觀裡修養,我這副樣子,他們更不好對我下手了,自然,你待在我身邊也會更加平安。”

這會輪到蘇以言露腔了,她也學著雲鶴先前動作一般,甚至還多加了幾個字,“願聞表哥解其中詳情。”

“我如此體質,官家將我派來,就證明我身體雖是弱的,但卻是無恙的,否則在京的友人親人誰人不會勸官家收回旨意呢。”

“嗯。”蘇以言點點頭,託著腮,神色認真至極地望著雲鶴,眼中的依賴信任與崇拜讓雲鶴心髒之地漏了一拍,他呼吸一滯,閉了閉眼,不去看她的眼神,卻能感知著那股梅香隨著他閉上眼睛後愈發濃鬱,幽幽之間盡數往他的腦子裡沖去,他睜開眼,雖還是如平日裡一般眼神平靜,說出的話卻暴露了他的心思。

本不用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解釋,他如此謹慎的人,竟又用著泠然如白玉撞山泉般的聲音又將剛剛的話意重複了一遍,蘇以言面若桃花,眉目舒展開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還是一副認真神色聽他繼續說,“官家既然下了此等旨意,就證明我不可能會出現暴斃這樣的情形。”雲鶴將馬車中準備好的果子遞給蘇以言,“表妹,用些,想來與那些汙穢之人同席都用不下多少膳食,待回府,我差人再為你做些可好?”

蘇以言伸手接過雲鶴遞過來的果子,沖著他道了謝,咬了一口,吞下去後埋下頭沉默不語了。

她潔白的牙齒咬住紅潤唇瓣,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等這眼淚像是包不住了,像是斷了線一般,她才抽抽泣泣說,“我只當哥哥是自己家的,除卻父母姐姐,外祖母外祖父,就屬哥哥你在我心中最重了,哥哥你今日在船邊咳嗽那幾聲,把我嚇壞了,我慌忙伸手將你扶住,我還以為,還以為。”她未說完,那點子堅強彷彿風消雲散了一般,她抓住雲鶴的袖子,“哥哥,你怎麼......?”

雲鶴見她突然哭了,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他向來是個自己理事的人,一般都會等著事情結束或者完全做好籌謀再透露出來,他只能將她不停抽泣的背拍了拍,心裡充滿了愧疚,慢慢哄著她,“是我的不是,我未能考慮到表妹你的心情,下次我若有什麼決定,先告知表妹你可好?”

“你別哭了。”他心裡慌亂,他剛才說了哭泣傷身,隨即自己將蘇以言惹哭了,這是什麼理?

他望著她上上下下的肩,言語顯得無力起來。

雨落了下來,先是細雨,馬車的速度在加快,想是雲飛怕這雨下大後,無法前行。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雨勢變大,驟雨打落在車棚上發出驚鼓之聲,疾風將車簾吹得哐哐作響,隱約能看見外面的人的身影。

馬車突地攆著了一塊圓滾滾的鵝卵石,直直將馬車往側面而翻,幸而跟在馬車旁的戴著鬥笠的侍衛頭子是個熟悉馬性的,見馬兒開始狂躁,不受人控制,飛身上了馬車,搶了雲飛手上的韁繩,這才緩緩·將馬兒控制了下來,停在大路中間。

蘇以言剛答道“嗯”後,恍覺自己怎麼在雲鶴面前總是放肆,又猛覺自己突然也變得不講道理了,更加不想抬頭了,正在這時,車廂往右偏去,她“啊”了一聲,抓住雲鶴袖子的手還未松開,就將坐得端正的雲鶴身形拉歪了,身子也往雲鶴那邊倒去,雲鶴伸手將她拉著,往懷裡帶。

她隱隱聽見雲鶴悶哼了一聲,大概是她撞過來的時候讓雲鶴與車廂之間磕碰到了。

剛瓷盤裡的果子也散落一地,隨之亂濺的還有剛放在矮幾上的茶杯,茶水滾燙,直直掀了蓋子往二人這邊潑來,雲鶴轉身,調整了位置,將她護在懷中,用並不寬厚的少年的背去擋那茶水。

她看見那滾燙的茶水潑過來,正想提醒雲鶴,就見雲鶴扭轉了身子,蘇以言此刻已無法思考了,她的臉緊緊貼在雲鶴胸膛之上,隔著薄薄的夏衣,她感知到他的胸中似乎有什麼在急急跳動著,也能感到那股溫度,她鼻尖上全是那股春雨後綠竹的味道,那胸膛與她平日裡可以觸碰到的他的手上的溫度不一,是滾燙的,燙得她啞了嗓子,剛還未完全止住的眼淚又滑落下來,將雲鶴胸前的衣襟打濕一片。

從蘇家倒臺這些日子以來,她見過不少人性,有那貪得無厭的看牢小吏,也有那伺機報複的上官,她通通記得,甚至連他們臉上那黶上黑須是如何長的,有幾根她都記得。

但她現在想記得,在她身上,大事上想護著她的是雲家老相公,小事上總護著她的是雲家雲少寧,他的好意,就算是懷疑她身份,也未對她惡語相加,甚至護著她,她忍不住鼻子那一酸。

雲鶴倒還未來得及顧上自己的傷,感知到衣襟濕了,他低下頭,只見她頭上的發旋,和在隨著金色蝴蝶擺動的碎發,但見她肩膀仍在一抽一抽地,像是在自己懷裡哭得更加厲害了,他忙將蘇以言扶著坐端正,又迅速將手縮回去,才小心翼翼問,“表妹,鶴冒犯,可是受傷了?”

蘇以言只搖頭,斷斷續續說,“少寧哥哥,先看看你的傷口,我.....我......你替我擋了那茶水,我,”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很是感動。”後面的話聲如蚊蠅,在風雨聲中夾雜的細微聲,雲鶴自然是沒聽見的。

雲鶴雖背部不適,但他見蘇以言眼淚止住了,拿出袖子裡的錦帕,手握著,將手從紗窗處伸出,接了這漫天的瓢潑雨珠,待帕子潤濕後,他擰了擰,微微俯身,為她擦臉,溫聲道,“臉都花了。”

外面的風雨打在雲飛臉上,將他迷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配合著侍衛頭子將馬車拉到路旁賣酒店家支起的雨棚前,與稍微小點了,他努力將聲音吼大,便於在此等情形下將情況傳達給郎君聽,他正在外面吼著問,“郎君,你和小娘子還好嗎?馬兒如今發了狂,如何也用不得了,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周遭關門閉戶,像是在躲避此狂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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