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洞市,章念本來極力壓制的面色卻控制不住地扭曲了起來,活似是如臨大敵、死到臨頭。
他回想起來了什麼,渾身打了個哆嗦,虛虛提醒一句:“那地方都是鬼,沒一個精神正常的,都在裡頭被關傻了,看著再可憐都別多管閑事!”
陶明案將他拉到身後,繼續說著:“還有燈市上的事情我們也查明白了,當晚的確有商販給安南都督賣了燈,那商販被找到了,是掮客假冒的,並且在燈市前就跟安南都督有了交集,所以他們是串通好了在那晚傳遞訊息的。”
“掮客,安南都督僱人做什麼?”
“掮客也不知道,他說,辦事的武夫不是自己請的,他只是應安南都督的要求接了上一位掮客的班。每次僅負責將訊息送到指定地區,等武夫們自己行動,其他的都不可過問。”
這段話很引人遐想。關昀洲特地要另聘掮客是做什麼?他不肯信任這個掮客,還是說,因為上一位掮客消失了,所以他著急要找人代替?
但還是很奇怪,“辦事的武夫不是自己請的”這句話太過耐人尋味,關昀洲作為主顧,不管是掮客還是辦事的人,都得先經過他的安排不是麼?
怎麼這話聽著像是,真正掌管主導權的人,不是關昀洲,而是那第一任掮客。
線索太少,關闍彥想不通,繼續問:“假冒商販的掮客是何時接任上一任掮客的?”
“芳櫻樓燈市是商販掮客辦的第一件事。”
關闍彥頷首。
陶明案已經將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了,他搬出來那隻熟悉的如意冰玉瓶,然後把遺書跟帶異香的麻繩一併交給了關闍彥等人。關闍彥也是說話算話,在杜明堂微微緊張的目光下,把那張寫著訊息的紙條送達了陶明案的手中。
“等陶司直過目後,有意合作的話大可再尋我。”關闍彥坦言。
杜明堂想到了已成謎團的松脂下落,他問關闍彥:“不知這屋裡有沒有松脂的下落,不妨找找?”
關闍彥聞言,也開始將目光轉移到了屋內的環境上。
眼看沒自己什麼事後的陶明案,也明顯著急要走,章念跟著他身後一起跨離門檻。
在與魏鬱春擦肩而過之時,陶明案忽地出聲提醒:“不知馮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當關闍彥回過神來時,魏鬱春早就沒了影兒,一瞥外頭,竟是跟著陶明案一起去了外頭聊天了。
他慍怒半刻,但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以為是煩事太多擾了心境,他裝模作樣繼續搜查起劉春盛的屋子。
屋外,飯香味撲鼻,白煙若溪,汩汩地漂流在半空中,萬井人間煙火氣從此具象化。外面晴光瀲灩,微微抬頭外盼,閑雲點綴在湛藍的天空上,一切都是那樣祥和自在,與屋內那股難耐的沉壓形成鮮明的對比。
魏鬱春一身藕荷色紗繡素緞,長發輕輕挽著,落在左側腦後,僅用一條素淨的發帶綁著,她未施粉黛,唯一有巧思的地方,還是上次為了參宴修過的柳葉眉。她臉頰粉嫩,比夏荷還甚之,飽額光潔,鼻子小巧圓潤,唇瓣不點即丹,與春桃酒宴相比,現在的她反而更有韻味。
畢竟也是五日沒見了,章念跟陶明案都有些尷尬,因為他們平日幾乎不會跟女子講話,而魏鬱春又堪稱絕色,氣質儒雅淡潔,好似一枚不容玷汙的寶玉。跟這樣的女子對談,怎麼會沒有壓力?
魏鬱春靜靜等著對方發話。好似只要一直不開口,她便可以一直待在這裡與之僵持下去。
陶明案選擇了不正視她,微微垂眸,但語氣還是緊繃的:“先前酒宴上對姑娘多有得罪,事後忙著處理他事,未當面跟姑娘問候。不知,馮姑娘芳名為何?”
魏鬱春微微側了側腦袋,好似不明所以,疏離的目光中出現了幾分天真的疑色。
章念也訝住了,他這個從不近女色的好兄弟今日居然一反往常,主動跟女子搭話便算了,搭的話居然還是跟案子無關的事情。
要知道,男子打聽女子姓名一事是很容易引起旁人遐想的,至於遐想的什麼,大家不言而喻——八成是這位男子瞧上了這名女子了。
章念正是想到了這一層面,所以才萬分驚訝。
他賊嘿嘿一笑,心想:“這陶司直也真是的,要做這等好事都不提前與我知會一聲,我可不願意做你們的站崗油燈。”
他很是識趣,想為他們製造二人世界。他趁陶明案不注意,默默退到了他身後,不知不覺間就沒了影子。
陶明案發現了章唸的離場,澀然的聲音頓了頓,頭疼不已,覺得這小子鐵定是在胡思亂想了。
在他還不知道要怎麼繼續說話的時候,魏鬱春答了他的話,她笑了,面色若春:“我叫馮迎春。”
出於禮貌,她既知道了人家的名字,就沒有拒絕別人打聽自己的理由。另外,她若是想要插足進來一起探案,又不好跟關闍彥杜明堂他們處好關系,陶明案為人正直又踏實,還處處幫襯了她,自是一個好人選。所以,她定要加強一番在他這裡的好印象。
所以她的笑容分外明麗,完全是發自內心的。
陶明案剛好敢於抬眼,抵住尷尬的壓力的同時,他只覺得脖子間有股難以抵抗的熱火往上升騰,它們燒紅了他的耳根子。
他雙手在袖下急速摩梭著,然後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以後若要有交際,一直不知道姑娘名諱很是不妥,姑娘莫要擔心我是有其他的想法。”
魏鬱春的眉眼更彎了,她覺得此人老實得厲害,他根本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起歪心思的人。
她當然也不會懷疑他,她點點頭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