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她一醒來就被嬤嬤們邀著去了隱蔽的議事堂,堂內關闍彥、杜明堂、杜老爺杜夫人都已經靜候多時,哪有半點疲憊惺忪的模樣?這一刻,她瞬間就明白了,定是有人為她說了情,好叫她多休息休息了。嬤嬤的說辭真不可信。
聽說杜老爺他們是不久前剛回來的。
所以這個人還能有誰?
她目光逡巡,久久無法從關闍彥嚴肅的側臉移去。
他還裝什麼樣子呢,明明就是他,怕是還不肯承認了。
活似對誰好對他來說,就像什麼能把他釘進恥辱柱的羞事。當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家夥,她忍不住腹誹。
堂內氣氛沉鬱,魏鬱春備受感染,一行人很快進入了主題。
關闍彥去洞市的經歷尤為關鍵,他便主動開了頭:“入洞市後還算順利,找到了幫忙販賣異香的董十郎,經調查,購買龍骨香的人是一個喜歡頭戴陽春菊的男人,此男人購入龍骨香甚多,並用足夠多的金銀財寶壟斷了接下來幾十年的龍骨香。”
杜明堂驚奇:“陽春菊?!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我記得阿彥你……”
突然意識到爹孃都在場,他立馬改口:“我記得都督你在劉春盛的屋子裡,發現了兩次這種花了!”
關闍彥頷首,還好心提醒起來:“你再仔細想想,上次入芳櫻樓看到的屍坑裡,也長了很大一叢陽春菊。”
杜明堂依言真去好好檢索回憶了,果真想起來經過大火炙燒後歸為黯淡的世界裡,那從生長在骷髏群裡甚是顯眼的一叢亮橘色。
他愕然張口,然後背手展扇,若有所思起來。
關闍彥繼續說道:“買手壟斷龍骨香的目的,或許是為了不讓我們找到他。可惜我們比他料想得更早一步找到了劉春盛,並且還有陶司直幫襯,要不然當真尋不到蛛絲馬跡。”
“那買手是什麼家夥?他為何要勾結劉春盛盜竊杜家賬本?!”杜老爺情緒激動。
畢竟劉春盛畏罪潛逃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雖然他死了,但好不容易得知他背後還有黑手,杜老爺豈不心潮澎湃,他是恨不得當場就把洞市跟京城都掀個底朝天,把這個家夥揪出來!再呵斥其將杜家的賬本還回來,為杜家洗清冤屈!
關闍彥未曾明令他人冷靜,他只消繼續說下去,語氣冷酷,自是無人敢插話。
“據戎嬤嬤跟董十郎所言,買手應是京城某個大花樓的老闆,因為此香作用特殊,常被這些商人老鴇當作迷暈良家女子、將其充妓的東西,要麼不買,要麼買甚多。並且,買手用來交易的東西多是女子用的閨閣之物,疑似男子逛花樓留下來的獎賞和纏頭。”
說及此處,他詭異地停頓了幾秒,笑了起來:“哦……差點忘了,那堆贓物裡頭,還有一種松脂,只可惜當時情況緊急,沒法子要那董十郎掏出來。”
杜夫人頗懂香料,若非老爺對松脂有敏疾,她是必要在屋內私人收藏些許的。
聽到有她能幫忙的地方,她忙道:“都督可否說一說,是什麼松脂?”
“上等的靈露松脂。”他依稀記得黑賬簿上是這麼記載的。
杜夫人面色僵住,她旋即跟丈夫對視了幾眼,發出一絲詭異的嘆息,道:“老爺跟我提過賬房箱底的事,我後來也去看過那松脂,香味倒是和普通的松脂沒什麼兩樣,但狀態卻有些特別。普通松脂觸感油膩,但長時間跟灰塵擺在一處便丟了油性,與灰塵融為一體,成為松屑。但箱底常年灰塵遍佈,底部的那層松脂卻依舊質地潤膩,不與灰塵相融。我不曾見過這種情況,一直沒有定論。”
杜老爺有些嗔怒:“你這不發現異端了,怎麼不早點和我們說呢!”
杜夫人冒冷汗:“這世上我不曾見過的松脂也就宮裡禦賜的了,相傳百年不化的靈露便是其中一類。我若是妄言,豈不是在遷怒聖人?”
杜明堂:“怎麼又扯到聖人頭上了,不合理!”
關闍彥瞭然杜夫人的顧慮,忙抬手止住杜明堂,道:“若買手是花樓的大勢力,有靈露松脂倒是不奇怪,畢竟逛花樓的紈絝子弟多矣,難保會不會有叛逆的崽種真將家中聖人禦賜的寶貝拿過來,當作換邀花魁的籌碼。這倒是最好解釋此松脂來源的理由了。”
他眉梢有些喜色,杜明堂好似也高興了,他們齊齊點頭,道:“都串上了!”
魏鬱春總覺得自己一直在這裡充作不講話的木頭人,並非好事,她提道:“芳櫻樓便是一大花樓。”
關闍彥:“不是還有幾個還活著的人麼?要他們把芳櫻樓的賬本交出來,若說沒有,就把他們私藏在手裡的記賬金銀出入的東西搜羅出來。這種人,三瓜倆棗的利益都能爭得死去活來,必會留些藏寶的證據。”
杜家三人覺得有理,忙派人下去辦事了。隨後,重中之重的秘術之謎終於被抬上了議事堂,關闍彥已經將譯文過目了一遍,就交給了杜家三人再看。
關闍彥目光熠熠地看向魏鬱春,笑道:“馮姑娘親自來講吧,關某便不搶你的風頭了。”
面對他極少數的君子有度,魏鬱春有些不知所措,可當她看到所有人望向她那期盼又驚喜的眼神,她只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當年朔州府的詩會,意氣風發,胸有成竹。
她自信地展了展脊背,在旁人過目她的作品時,她解釋:“換臉秘術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恐怖,只不過此術失傳已久,其中暗藏玄機,令不知情者畏懼。”
“陸子禮在南禺時,將需要換臉的物件的麵皮剝落——”
聞言,除了關闍彥外的三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還不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