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晚心中有個疑惑,在周林檎說到杜玄身世後愈發加重。
溪寧的孤兒乞丐數量如此之大,周聞竹是憑借什麼判斷出杜玄是當年患難姐妹的孩子?杜玄和她說了什麼?而杜玄又為何殺害楚言?
林停晚追到來時的環城河邊,樹木森茂,林影空寂。
他在河邊站定片刻,前面是黑黢黢的樹影河水,後面已經離揚綺墟有一段距離,顯得格外空曠。
“杜玄,若是再不趁機出來,就趕不上千載難逢的報官機會了。別辜負了周姑娘用苦肉計做的餌。”
周林檎說的故事縱然不能全然相信,但有一點是達成默契的——希望杜玄被抓。
對面寂靜如常,沒有迴音。
林停晚也不催促,甚至轉身要離開。
“我追到這裡,是來收回你欠流風閣的賬,你若是不領情,我現在就去告發:周林檎殺了楚言,讓你抵罪。”
高大的楓樹投下陰影,岸邊的草叢發出窸窣的動靜。一個渾身黑衣將近融入月色的高瘦男人從樹後側身而出。
杜玄還沒走近,先朝林停晚扔了一個賬簿。
“這是我這些天搜來的贗品戶,都是些白水、齊紀、甚至溪寧的散戶,沒見過什麼世面,有人唆使其在散賣的絲織布帛上多繡楓葉標,示以小利,無往不從。這賬上記錄了全部的散戶,我已經攻略大半,剩下的,可能沒機會做了。”
杜玄緩緩走進,語氣頗為遺憾,他身形板正,來到空地還拍打著下身沾上的草屑,完全不像正在經歷一場生死的官司。
“不過浮光雨華扇也沒落到我手上,這個報酬我也算是還清了吧?林大人?”杜玄企圖討價還價。
林停晚上下打量著杜玄,此人雖然是溪寧特殊時期的棄子,生於混亂,長於丐幫,成人後也沒有得著什麼好,四處漂泊混飯吃,但卻有著超脫的氣質。據說在溪寧最喜歡管閑事,四處熱心腸地伸張正義。
從本心來說,林停晚還有些佩服杜玄,畢竟如果林倏越一念之差,沒有將他帶上路,說不定便能和杜玄作上伴,但他可不能保障自己有這樣樂觀的好心。
一些同病相憐的悲憫讓林停晚多了些耐心,“我很好奇。”他說,“周林檎是如何說服你把浮光雨華扇丟在案發地的?你又是怎麼心甘情願任她驅使的?”
杜玄:“林大人怎麼不懷疑我是兇手,愛而不得綁架了周林檎,現在還要畏罪潛逃?”
“殺了人還要去替流風閣當說客,那你這個兇手行程安排的倒是滿滿當當。”林停晚翻看著賬簿,陰陽道,“這揚綺墟是周家母女重建的産業吧?哪裡有老闆自己做魚肉甘上刀俎的?”
鬱熠朝提到周聞竹與揚綺墟的金錢往來,那麼周聞竹為何在離開揚綺墟二十多年後仍持續著這個傷心之地的聯系?除非這個地方是她的樓。兩人在賬目上查到了蛛絲馬跡。
杜玄沒有想到這樣的疏忽會被查出來,畢竟周氏母女一直居住在深山中,表面上也並沒有任何往來。“林大人要是從商也是個不錯的商人。”
林停晚微微一笑,語帶威脅:“我可能是個不錯的商人,但我絕對不是什麼好官。”
杜玄目光深長,越過林停晚的肩頭向遠處的揚綺墟望去,而後才緩緩道:“周林檎沒有殺人。我……也不會替人抵罪。”
嘴硬地如頑石,林停晚失去了耐心,尤其是他剛剛望向遠去的眼神,落在林停晚的餘光中,竟莫名心中一慌,“不妨回去對官府說,看看你這個說辭能堅持多久。”
杜玄竟退後兩步,林停晚升騰起不妙的猜測。果不其然,杜玄快步向河岸退去,邊說到:“林大人,我都說了我不會去抵罪。”
然後他在林停晚追來的腳步中一躍而下,叢林掩映的溪水黑得驚人,躍入其中彷彿投身深淵,不見底不見光的窒息令林停晚望而卻步。
杜玄是溪寧人,水性高超,水路是他最好的退路。
他的話回響在林停晚耳畔:“你怎麼斷定我不會傷害楚言?你又猜錯了……”
杜玄、楚言、周氏母女,究竟是何種關系,三人看似毫無交集,卻形成一張網,將其他人卷進其中。他真的猜錯了嗎?杜玄的善良只是偽裝,實際上人面獸心殺人如麻?不知何故殺了楚言?
楚言一個村中婦人,從何而來一箱珍寶?又為隱世多年?她得罪了什麼人要將她殺害後還抄了家。
玥然為何要在楚言家廢墟中說出引導的話,她想隱瞞什麼?
而周林檎真的不是兇手,甚至是受害者被挾持,只是湊巧被綁來自家揚綺墟?
不可能。周林檎不可能如她表現出的那樣無辜。她說著一腔愛慕的話,但實際上看不出有幾分對鬱熠朝的感情。自節會開始,她的行為極為怪異,就算她不是兇手,必然難逃其咎。
林停晚往回趕的路上將這番思緒翻過來調過去地思索,試圖找到周林檎的實質罪證。但是無果。這一切都是基於他的直覺,就算她剛才的行為是個謊言,但也無法佐證她殺了人。
是因為她對鬱熠朝表現出了愛慕嗎?
林停晚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判斷竟變得如此武斷,如此受感情影響。
或許她真的是個苦命的姑娘,只是想尋得良人有所依靠?
林停晚在萬千的思緒中回到揚綺墟,整理好思路,調整一番心情,準備進門先從周林檎入手,找到破案的開口。
推開門的一霎,他心中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