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奪南京的喜訊一點也不能沖淡北伐軍主力慘敗的噩耗,黃石讀著賀飛虎的報告,儘管對方有種種解釋和理由,不過依舊不能讓黃石趕到寬慰。
“儲存實力,只會發生在一個將領把軍隊視為私有的情況下,存著要靠實力來謀取什麼的心思的時候。”黃石輕輕嘆息了一聲,賀飛虎沒有擁兵自重的資本和可能,那他只可能是為了某人在儲存實力,黃石怎麼看這個某人都像是自己:“小賀還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獨裁者並不是孤獨的,黃石知道這種人需要廣泛的利益集團來維持能夠獨裁的地位,不過這利益不需要立刻兌現,很多人願意接受賒賬,甚至願意進行預先投資:“看來,不想當獨裁者的穿越人士註定會不被理解地孤苦終生。”黃石又輕嘆一聲,把報告仍在了一邊,這份心思就是對妻子都不敢提,除了後院起火他什麼也得不到。
……
“我沒有軍糧養你們。”已經被抓住的近三萬明軍俘虜被一批批地帶到順軍軍營的校場上,許平親自對他們講道:“而且你們的數目比我的軍隊都不少,我也沒有這麼多兵力來看管你們。”
不顧戰俘們聽到這話後的騷動,許平站在檢閱臺上對面前的明軍士兵們高聲喊道:“我需要你們的保證,任何人如果保證從此不再拿起武器,不再加入明軍和我打仗,我就放你們回家!”
每次說到此處時,許平都會停頓一會兒讓俘虜消化自己的要求,然後把選擇擺在他們面前:“如果你們拒絕做出這樣的保證,我一樣不會處死你們,而會把你們送去山東關押起來;如果你已經厭倦了在戰場上殺戮,那你們可以自己或結伴離開,我還會給你們一點路費,但走之前你們必須鄭重發誓:只要沒有人用死亡威脅你們,你們就永遠不會再與大順在戰場上為敵。”
每次聽到此處時,許平面前的戰俘都會開始交頭接耳,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在聲音沉寂下來後,許平的訓話也到了結束的時候:“如果你們面對死亡的威脅,而不得不再拿起槍對抗我,那你們不算是不講義氣或是不守信用。”
一個接著一個,一批接著一批,戰俘營順軍辦事員的桌前排起了長隊,明軍戰俘大聲向順軍軍官發誓不再踏入戰場,然後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
遠方的順軍帥旗下,看著這長長的隊伍陳哲、周洞天,還有其他順軍將領都一個勁地搖頭,此番大勝讓許平的聲望更加高漲,但儘管如此順軍中對這個命令依舊是怨聲載道。
“就是把他們送去山東為我們做工,種地,也比白白放了他們強啊。”陳哲知道許平不殺戰俘的決心不可動搖,但他強烈建議成立一批奴隸勞動營。
“鍾防禦使會給他們吃最少的東西,幹最重的活,冬天不會給棉衣和炭火,更不會給他們看病吃藥,最後肯定統統死光。”許平搖頭道:“那和我親手殺了他們有什麼兩樣?”
“這麼多計程車兵,要是他們再上戰場的話……”劉宗敏覺得就是殺光了也沒有什麼不對,歷代對於比本軍還多的戰俘,從來都是殺光了而後快,連把他們吸收為自己的軍隊都不能考慮。
“他們中有人騙過你麼?”許平突然問劉宗敏道。
“當然沒有。”
“那劉兄為何會認為他們會騙我們呢?”許平指著那些蹣跚著離開的南方人:“他們大多也是老實本份的農民,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騙過我們,我們不應該沒來由的懷疑他是騙子吧?”
許平的話讓劉宗敏嘿嘿笑了兩聲,他覺得許平是在狡辯,但是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算了,大將軍說什麼是什麼,但是仁不掌兵。”李來亨雖然不贊同,但是也不反對許平的決定,他安慰大家這樣至少能夠削弱未來明軍的鬥志。
“不對,仁不掌兵不是這個意思。”不料許平卻不買賬,他反駁道:“我明知明軍不留俘虜,但是為了勝利還是把大軍帶到一個打敗了就無法逃掉的地方,不會因為擔心兄弟們被俘殺而放棄取勝的機會,這才叫仁不掌兵。戰場無私怨,殺人或是被殺那是願賭服輸,現在俘虜都放下兵器了,和仁不掌兵就沒一點兒的關係了。”許平指出他確實沒有富裕的物資養這麼多戰俘,不殺就只能放——這批戰俘和之前遇到的一樣,他們不願意一輩子當兵打仗,更不想加入順軍去進攻自己的家鄉。
“黃去病怎麼可能不把他們重新派上戰場呢?”周洞天不能想像齊國公會放著幾萬訓練有素而且見識過戰場的老兵不用。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齊公不同,”許平盡力解釋道:“我猜齊公會與我達成這個默契。這些日子來我詢問過無數俘虜,齊公教育他們要為保衛自己的土地而戰,保衛自己……嗯,那個不納苛捐雜稅的選舉權而戰,還有其他許多,雖然齊公走上邪路去用那些商人,但我覺得齊公還是愛民的,他會希望我繼續這樣做下去,放戰俘回去當老百姓而不是殺害他們。”
“哪怕是戰敗?”
“是的,我可以和你們打賭。”
“不和大將軍賭,因為您那點俸祿不夠輸的,我們不想見到您變成賴賬的騙子。反正只要能打贏,大將軍說什麼是什麼?就是說烏鴉是白的也隨您。”順軍將領達成共識,再也不和強詞奪理的許平爭辯。
一個剛走出的戰俘營的廣東人向著遠處許平的帥旗方向望了一樣,對身邊同行的幾個老鄉低聲說道:“我說的沒錯吧?許將軍是個善心的好人。”
“確實,”幾個老鄉都承認此人說得不錯,他們早就從這個傢伙口中聽過類似的評價,這次大敗後他也是帶頭向追兵投降的,但當時其他人只是因為走投無路而不是相信他的話——這一路上他們可是見識過明軍對順軍戰俘的態度:“但你怎麼知道?你認識許將軍麼?”
“我一輩子都呆在廣州,怎麼可能認識他?”那個廣東人邊走邊用更低的聲音道:“我三弟認識他,出來前我三弟就告訴我,如果實在不行就投降,一定可以保命。”
“你三弟認識許將軍?”周圍人臉上都是不信之色。
“當然,其實……”廣東人見老鄉們看向自己的目光裡都帶著濃濃的懷疑,忍不住生氣道:“許將軍要不是個善心人的話,我三弟妹本來該是吳王妃的。”
“啥!?”
“這個……”廣州人吐露出來的這個驚人大秘聞,成了這些前南軍士兵歸鄉路上的熱點話題。
這些死裡逃生的南方兵(包括江西兵在內)不少人打定主意不向江西軍政部門報道,而是一路潛逃回鄉。大部分人在踏入友好的江西領土後,不是軟倒在地高呼菩薩保佑,就是向遇到的每一個廟宇燒香謝恩。
放走了明軍俘虜後,許平又開始釋放被俘的明軍軍官,之前不肯釋放是怕他們立刻就能把部隊又組織起來。釋放軍官也是從低往高一批一批地放,這次被抓住的明軍低階軍官全都讀過許平的教材,周洞天笑稱他們也和許平一樣全是叛出師門的傢伙。
最後許平把趙慢熊等高階軍官也一起放走了,他對其他人解釋為何不把這幫人獻俘北京時說道:“我們還沒有打敗齊公,逼著以後遇到我們的明軍將領都和我們拼命、逼著他們的手下和我們拼命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我相信主上要的是這天下,而不是幾個明將。”
最後放走的這批明軍將領還得到了特別的優待,許平允許所有校官以上的明軍將領牽一匹馬走,他對趙慢熊抱歉道:“戰馬我們也很需要,所以校官以下的軍官我不能給馬了,但是他們可以把自己的劍和手銃帶著路上防身。”
齊世子和一群師長帶著幾千殘兵逃回江西,安慶城外的第九鎮得知大敗後連夜丟棄輜重西逃,被安慶守軍表演了一個乘勝追擊,現在順軍二線部隊還在四處搜尋明軍的潰兵,抓到後如果他們肯發誓也會被釋放。有人建議許平前去堵截還沒有逃出南直隸的第十鎮,但許平對此斷然拒絕。
“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我們馬上回師江南,南明看似佔了很大的地盤,但是現在浙江和南京被明軍收服的降軍和民團肯定已經蠢蠢欲動。”為了集中兵力於一線,北伐軍任命了大量降將、降官治理後方,讓他們戴罪立功,比如杭州現在就由投降回明方的前江北提督鬱董領著舊部駐守,許平一點兒也不信他們會對南明忠誠,而那些投降南明勸齊公晉王位的江南士林,許平更清楚他們全是牆頭草,大兵一到肯定爭相勸說守將投降來謀取順廷的寬大:“得知我們回師後,這幫傢伙肯定對南明的新任官吏群起而攻之,南明第六軍反倒是孤軍!”
“等消滅了南明第六軍後,我們就能光復浙江,再一次兵臨福建!”許平完全沒有考慮繼續追擊敗軍或是攻擊江西,所有原本指向西方的順軍野戰營都重新指向東方:“我們的目標是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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