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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節 淮安

陝西秦王府,

今天孫可望在府上秘密會見一位訪客——南明外交部長李奉教,孫可望知道對方還曾經是南明廣東的封疆大吏。

南方和大順諸藩的接觸已經進行很久了,但南明從來沒有派來過這樣高階的政府官員,而且李奉教這次秘密潛來陝西居然還帶著遼王府的旗號做掩護。這當時是南明在對孫可望顯示實力,他們不再需要隱瞞同時在和其他藩王接觸這一事實,而且看起來遼王也是下定決心要與南明達成協議了,不然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把旗號借給南明使者用。

“依舊沒有齊公的手令,”孫可望幾次提出要看黃石的親筆信,但是南明使者始終拒絕提供,還說什麼他們代表的制憲會議已經可以說了算。孫可望覺得這是推托之詞,對方越來越急迫地催促他做出實質性的保證,但孫可望討要再三的齊國公手令還是沒有蹤影:“如此本王怎麼能相信你們的保證呢?”

“難道齊國公的許諾就能讓殿下放心麼?”李奉教微笑著反問道,礙於順廷的耳目,齊國公肯定不能大張旗鼓地宣佈赦免孫可望,頂多給他一份不能公開的書面保證:“難道齊公有言出必諾的名聲嗎?”

孫可望知道黃石的保證常常不算數,不過有一個保證總比沒有強,但對方卻堅持要以南明內閣部長的身份和他達成交易。

“相比殿下已經很清楚我朝現在的制度,”李奉教首要的任務就是讓孫可望認可自己的談判權利,在遼東這也是最麻煩的一件事情,不過最後吳三桂也接受了:“內閣就代表制憲會議,而制憲會議透過的決議齊公是不會否決的。”

對於李順的這些藩國,黃石不願意它們繼續存在,而且很明確地表示過這個意思,但是制憲會議和內閣不打算執行黃石的這個意思,他們有他們的考慮:

首先,去年南明廢兩改元后,第一個財政年中央和各省的收入總計預期能達到四百億元的收入,其中各種軍費開支預算加起來只有八十億左右,教育、福利、基礎設施建設正佔去越來越多的預算份額,因為各省的百姓心態已經開始發生變化——現在不是順軍盤踞在浙江、湖廣、雲南,直接威脅福建、江西和兩廣的時候了,那時百姓願意忍受巨大的犧牲來擊退順軍的威脅;但是現在隨著軍事形勢的不斷好轉,百姓開始不願意繼續付出那麼大的犧牲了,他們的注意力開始向日常生活上轉移。

其次,如果說以前對制憲會議威脅最大的是李順的話,那現在誰都清楚是黃石,過去上千年中國的皇帝從來都是過河拆橋,從來也不會允許有人分享他們的權威,不管現在齊國公嘴上說的千好百好,誰都不敢說等李順被消滅後他還會信守諾言。

現在制憲會議只有在一個省卿院建立起來以後才能感到安全,只有全國的省都是議會制度他們才能感到更安全,這樣他們就容易監視齊國公的動作。無論是哪個黨派都對此心照不宣,他們都不會同意有某個省被處於齊國公的直接控制下,所以制憲會議非常關心各新收復省的議院建設工作,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錢。

但是這些新省的議院建設比以前的要緩慢得多,之前福建、廣東、江西三省都有完整的理事會系統,而且還有推廣多年的村長選舉;更有掙扎圖生的需要,生存壓倒了一切,變革的阻力要小很多,那時整個南明已經做好了改變的準備。後來首先收復的浙江也有理事會,之前黃石也在哪裡策劃過基層選舉,加上在福建觀摩議會鬥爭多年的浙江臨時省卿院,改革進行的相當順利。但湖南和江蘇的卿院建設就繁複許多,這還是緊鄰模範省的地區呢,雲南、湖北乃至未來的省份,難度可想而知。

現在越來越多的縉紳、士人開始看好南明,他們對前途表現出來的熱情同樣是地方卿院建設的阻力,他們在努力保衛自己的傳統利益。幸好南明的軍隊目前還掌握在制憲會議手中,這些地方反抗勢力不敢向強大的明軍公開挑戰,但如果這時齊國公進行小動作,那麼推行卿院制度就會變得困難許多。

對於卿院制度如此迅速地擴張,制憲會議和地方議院裡的一些高瞻遠矚人士都是喜憂參半,只要卿院制度能夠在一個省站穩腳跟,那這個省就會有心向制憲會議的利益集團,這個省的百姓對國家也就會有認同感;但是如此迅速的擴張讓卿院的力量變得分散,而且四面樹敵、處處薄弱。

儘管齊國公到目前為止依舊沒有進行任何反議會的動作,可是南明地盤的急速擴大已經讓憲政派開始感到吃力,有人已經提出擴張過度的說法,認為憲政派的當務之急不是把全國都納入憲政制度下,而且徹底消化已經憲政化的各省,用上一代人的時間深根固本,讓憲政制度變得深入人心而堅不可摧。

推行憲政制度、讓它深入人心都需要宣傳和鼓動,剛收復的幾個省和未來會收復的地區需要大量的教育、福利和交通投入,制憲會議已經下定決心進行這樣的投資,可是收復的省越多需要的投入就會越大,制憲會議的力量就會越分散,而抵抗勢力就會越強——現在感到自己坐在火山口上的不僅僅是黃石了。

當然不會有人提出停止北伐,現在誰提出在制憲會議上提出這個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在付出這樣大的犧牲、進行了這麼久的戰爭宣傳後,在擊敗李順的曙光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的今天,任何停戰的提案也不可能被透過或是得到選民的理解。

解決方案至此已經呼之欲出,議會一定要摧毀李順這個以統一天下為己任的、對南明擁有極大威脅的王朝,但是李順分封的藩國制憲會議並不急於立刻納入憲政制度下。黃石雖然再三保證他會終生支援制憲會議,但是如果制憲會議並不打算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一個人的仁慈上,他們自問控制全國雖然不足,但是控制大半個國家還是可能做到的。

在內閣會議上,李奉教就提出:可以以名義統一、三十年到五十年自治為接受北順各藩投降的底線。儲存幾個藩國有如下的好處:第一,可以對齊國公起到微弱的制衡作用——如果黃石不顧一切地發動對制憲會議的內戰,那麼他就要擔心制憲會議和外藩聯手;第二,在制憲會議無力控制全國的時候,各藩會管理這些領土,這總比被齊國公府直接控制強;第三,這些藩國對一個統一團結的明廷來說都非常脆弱並不構成威脅,在三十到五十年以後,憲政制度在直轄各省應該已經根深蒂固,而且這麼多年可能還有力地影響到各藩的民意,到時候再在這些藩推行憲政制度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這個分兩步走的憲政統一計劃得到了大部分議員的贊同,在三大黨的通氣會上,東林黨務總理任紅城就明確表示:南明的計劃叫做憲政統一計劃,就是說必須要把所有的省都統一在憲政制度下,如果明擺著時機還不成熟的話,那接受一個名義上的統一就是不得不的選擇。

考慮到齊國公曾經幾次提到要儘快統一,私下還流露過想追究順朝某些藩國國王的“反人類罪”的意思,制憲會議就沒有在提案中明確主張這個兩步走的憲政統一計劃,而是透過一個措辭相對溫柔的提案以免刺激到齊國公。在這個授權提案中,制憲會議表示授予內閣非常大的權利去與北順各藩藩王進行溝通,允許他們為了國家和選民的利益,靈活地處理各藩的要求,而授權的限制範圍設定在“不允許內閣不經制憲會議同意,就承認這些藩國的獨立地位。”,如果內閣越權行事那麼他們簽署的協議制憲會議不會認可。

“也就是說——”李奉教給孫可望仔細地講解一番這提案的授權範圍,好不容易讓對方基本理解了南明的政府運作模式:“只要殿下不提出獨立於中華之外,那麼協議制憲會議就會批准。”

“制憲會議批准齊國公就一定會批准麼?”

“是的,而且其實齊國公批准不批准都不重要,因為九部全是制憲會議和內閣負責,只要殿下籤署協議,那麼國防部就不會派軍隊進入殿下領地,財政部就不會要殿下繳納貢金,司法部也不會過問殿下領土上的官司。”李奉教再次對孫可望保證道:“我是外交部部長,我代表的就是內閣,我簽署的協議就是內閣的協議,我的其他各部同僚都會遵守任何經我手簽署的協議。”

“要是有一天繆首輔大人……”孫可望吞吞吐吐地說道,雖然沒有說完後半句但是他的意思太明白不過。

“這也沒有任何區別,我朝制憲會議是選民授權,而內閣則是制憲會議授權,本官則是內閣授權……”李奉教鄭重其事地再次宣告,只要任何一個環節都沒有越權行為,那麼這份協議不會因為首輔、內閣甚至議會人事變動而作廢,李奉教還半開玩笑地說道,一旦協議簽署生效,它就置於南明提刑司的管轄下,如果制憲會議不遵守協議的話孫可望甚至可以因此向提刑司起訴。

就算孫可望對內閣的權利半信半疑——畢竟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談判對手,但是南明的條件依舊讓他很難受:首先,南明要求他向南方宣佈效忠,這個並不是什麼難題,孫可望不打算冒著被消滅的危險獨立稱帝;其次,南明要求孫可望在倒戈後對李順作戰,這個孫可望也願意考慮,李順已經分身乏術,只是山西晉王的軍隊值得擔憂,孫可望發現李定國是個榆木疙瘩,沒有審時度勢的能力;此外,南明要孫可望遵守朝廷憲法,雖然不忙於建立和直轄各省完全相同的卿院制度並交出所有權利,但是陝西需要向憲政制度靠攏,三十年後就要在全國議會的監督下開始正式省卿院的建設。

最後這條要求是孫可望不願意答應的,他希望能夠維持一個完全獨立的藩國,就好像朝鮮的例子般,不過李奉教表示陝西、甘肅都不是朝鮮,這裡必須納入憲政版圖,但是孫可望可以安享一世富貴。李奉教還表示如果孫可望願意,他可以把協議改成孫可望在世時陝西保持原狀,但是這個協議的變動孫可望就更不能同意了,他擔憂這樣會導致南方朝廷一心取自己性命。

最後幾經談判雙方還是無法達成協議,李奉教不同意對方把藩國永世傳下去的企圖,而孫可望則盼望順軍中央軍能夠給明軍再多造成一些麻煩以便自己繼續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