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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節 投效

事情起源於不久前鬱董和他師爺的一番談話,早在兩人逃回南京的路上,鬱董就開始考慮如果鎮東侯親自出馬對付許平,他到底應該如何應對。

而鬱董的結論是靜觀待變,他進一步更新了以前對鎮東侯和許平的看法:“毫無疑問許平就是孫猴子,黃侯就是他師傅,可是我們不知道的是,這許平到底是帶上緊箍咒之前的孫猴子還是之後的。”

李自成進攻山東的訊息讓江北軍紛紛南逃,鬱董在趕會駐地的時候遇上了朝廷的天使,向著天使叩頭表達完對天子恩典地無限忠誠後,鬱董立刻也開始著手準備逃亡揚州。

“揚州,古之廣陵,似鐵雄關……”親兵們收鬱董的行裝時,他本人也沒有閒著喝茶,而是和手下一起動手給東西打包,忙的滿頭大汗的同時,鬱董還對師爺普及軍事歷史知識:“……近如宋時,蒙元已克臨安多時,揚州守軍仍能靠這座雄城堅持抵抗,最後還是中了蒙元的調虎離山計揚州才宣告失守,李闖他再厲害還能厲害過蒙古大軍?我們再熊難道還能熊過宋亡後的揚州殘兵?”鬱董認為以手下的萬餘兒郎,在揚州堅守個一年半載毫無問題:“李闖還急著要回北方,我們背後還有二十萬江北健兒,必能轉危為安。”

“東家,李闖固然是未必如席捲南北的蒙元,不過我們江北軍……”

師爺才開了個口,鬱董就毫無愧色地立刻打斷了他:“好吧,我承認我們比不上揚州的三千宋軍,我就是這麼一說,師爺你就那麼一聽好了,不過我們背後不是還有二十萬江北軍嘛。”

“東家,不是我潑您冷水……”

“好吧,”鬱董正把以前的官印、剛剛拿到的提督大印,以及其他各種朝廷的印信一起扔到床上,然後匆匆打包收起來:“我這句話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我知道他們是不會發一兵來救的。不過揚州這樣易守難攻的天下雄城,不要說利用四周山川,就是把四門都堵上我也能撐個幾個月了。”

“可是東家的功勞呢?”吳維問道:“東家難道不想更上一層樓麼?”

“更上到哪裡去?”鬱董截口問道:“遇到許平還不到兩年,我就從一個副將——要知道當時別說整個河南,就是開封城裡都是總兵滿街走,副將不如狗。先是被河南巡撫大人器重升總兵,糧餉足額;然後是被歸德府知府任大人倚為擎天柱石,兵員、糧餉一概不予過問,甚至我不用去要就巴巴送到我的營中……”至今歸德知府任伯統仍然下落不明,沒有聽說許平把他殺了,但也沒有釋放此人,想起任知府的恩義,鬱董暫停忙碌,雙手合式祈禱道:“菩薩保佑,任大人善有善報,若是能平安脫險,我鬱董一定在揚州重修廟宇,再塑金身!”說完以後,鬱董立刻低頭繼續打點行裝,嘴裡也繼續說個不休:“到了江北,雖然一開始不順,但現在已經是天子親命的江北提督,手握雄兵數萬,執掌二十萬大軍。真是啊,想想看,從遇到許平到今天,才不過兩年啊。”

發完這句感慨後,鬱董抬起頭目光炯炯地望向吳維,對他的師爺正色說道:“吳先生,世上苦,人間苦,苦不知足啊。我鬱董能坐在這個位置上,足矣,足矣了,不枉平生了啊。”

在鬱董長篇大論的時候,吳維一直沒有出聲打斷他,現在見鬱董總算停下來了,就簡短地吐出了三個字:“武經略。”

“唔,”鬱董下意識地伸出手,捻著自己的胸前的幾根黑鬚,轉頭對還在忙叨著的親兵們喝道:“你們先出去吧。”

等周圍人都走了以後,鬱董指著帳內一張椅子:“先生坐下說話吧。”

吳維踱著方步走到椅子前,一撩文士長袍就坐了下去。

“先生,我的想法是,若是其他江北軍都逃過長江去,那麼南京必定傾力支援還堅守在揚州的我,”鬱董不等吳維張口,就急忙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以今日的情形看來,他們逃走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我打算這便修書給南京史大人,誓與揚州共存亡!”

在江北待著的這些時日裡,鬱董已經把該打探的東西都打探清楚:“每歲南京要運銀餉五百萬兩給京師,輜重更是不計其數,史大人看到我一片孤忠,必定會全力助我守城的,反正漕運已經斷了,這些東西給不了京師當然會給我了。”鬱董的手臂在空中揮舞了一下,鏗鏘有力地說道:“當今之世,不需要做得有多麼好,只要不想其他人那麼爛就足夠脫穎而出了。”

“東家說得不錯,比如東家這次做得就比鎮東侯的新軍還好,他們全軍覆滅了,東家安全回來了;新軍一個縣城都沒有收復,東家好歹還收復了一個;這就是東家升官的道理。”吳維慢悠悠地問道:“東家難道不知道黃侯要去山東和闖營一戰麼?”

“我已經說過了啊,”鬱董顯得有些不解,之前在逃亡路上他記得已經和師爺討論過這個問題:“看清孫猴子腦袋上到底有沒有帶著緊箍咒前,我們可不能傻傻地去當東海龍王。”

“東家,黃侯是來山東和李闖一戰,不是和許平一戰啊。”吳維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鬱董知道這個師爺一貫喜歡這般說話,他先是皺眉沉思,接著站起身來在營帳裡走上幾圈,猛地一抬頭,眼中射出兩道鋒芒直刺在師爺臉上:“先生可有把握?”

“老朽若是全無把握,又怎麼敢和東家說這番話呢。”吳維臉上全是高深莫測的笑容,一副“任你風吹浪打、我自穩坐釣魚臺”的神態,語氣也還保持著剛才的那種波瀾不驚,幾次宦海沉浮,吳維對大明官府、人間冷暖算是看得通透了:“自古幹弱枝強,禍患之道,闖營現在就是這樣,許平、孫可望已經結成了鞏固的同盟,他們二人的實力加起來比李闖和其他賊首的總和還要大上許多。李闖身邊也不是沒有人的,比如那個牛金星就不是易與之輩,若是我和牛金星易地而處的話,現在恐怕早就急得食不下咽,寢不安枕了,所以這次李闖如此惶惶然來攻山東,我料定是事出有因。”

“你是說,李闖和許平主從不和?”

“十有八九!只不過大家都被李闖的氣勢嚇到了,不急深思就急忙逃竄,”吳維冷笑一聲:“之前李闖在河南有累卵之危,他們尚能甘苦與共,可今日新軍土崩瓦解,闖營心腹之患已去。這個時候他們要是不各有算盤,那就是傻子了。”吳維追問道:“難道東家覺得李闖、許平他們都是傻子麼?”

“當然不是。”鬱董在營帳中又連續轉了幾個圈,若是李自成、許平不和,倒是一個渾水摸魚的機會,不過便是遇到李自成一個,鬱董自問也不是對手,更不用說河南與山東近在咫尺,若是許平真來了,那也是轉眼就到。

鬱董的這些擔憂後並沒能難倒胸有成竹的吳維,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完全沒把這些放在心上:“李闖自有黃侯去對付,便是遇到黃侯,我猜李闖也不願意召許平相助,不然闖賊上下就會覺得凡事都靠許平,李闖怎麼會如此自損威信呢?若是他能獨自擊敗黃侯,豈不是立刻就把許平之前的風頭都壓過去了麼?再說,便是李闖招呼許平相助,若我是許平也定然不去,此番進攻山東,主力是李闖的老營,許平去了也不過是給李闖做嫁衣裳,白白損失兵力卻無所得,有這份精力還不如好好經營他在河南的地盤,或是攻取湖廣。李闖勝了黃侯許平未必喜悅,若是李闖敗了,那對他更是有利,簡直就是李密之於翟讓了。”

“李密之於翟讓?”鬱董微微點頭:“先生這個比方很好,說不定闖營就是另一個瓦崗寨,嗯,他們的地盤也差不多啊。”

“此番黃侯前來,東家以為他和李闖勝負如何?”

“李闖哪裡是黃侯的對手?”鬱董脫口而出,但隨即略一思索,又搖頭道:“黃侯固然武功蓋世,但現在手下缺兵少將,李闖又是挾大勝之餘威,恐怕……我不敢說沒有萬一之事。”

“正是如此,世上之事,貴雪中送炭,不貴錦上添花。東家此番襄助黃侯,必能深得其心,東家,世上有幾個人能有機會施恩與黃侯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