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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 落敗

叛軍計程車兵大多身著布衣,面對逼上來的清一色鐵甲重步兵,他們中有些人不由自主地開始後縮。許平一面焦急地等待著敵人的最後崩潰,一面在心裡盤算著隨後的步驟。就在這時,許平身邊的幾個參謀同時發出驚呼。

許平把目光轉過來,立刻看到大群新的敵軍出現在望遠鏡的視野裡,密密麻麻地從數里外的丘陵和樹林後湧出。障礙物擋住了許平的視線,讓他不能看清敵人的數目,但依然能看到有無數高舉向空中的旗幟。

毫無疑問,這些人也都是剛剛趕到戰場的叛軍。他們從濟南方向而來,越過沙河,沒有循官道而是直接趕來堵截明軍的退路。許平的手終於情不自禁地開始抖動起來,看起來,這就是季退思本部之中昨天未能趕到的另一部分。目前的戰場上,叛軍對明軍的兵力優勢至少有五比一,這已經絕不是許平手下這支孤軍能擊敗的敵人。

許平垂下頭,他面前的部下還在與敵人苦戰,等到分出勝負的時候,叛軍新到的部隊就會靠得很近,更不用說隨時可能從樹林裡衝出來的尾隨敵軍。身邊的幾個參謀都已經面無人色,許平輕聲對他們說道:“這裡不需要你們了,你們立刻撤退去追趕吳大人,向他稟告敵情。”

周洞天咬著嘴唇問道:“大人,下令撤退麼?”

按理說,這個時候就應該下令總撤退,這個命令就是讓士兵們各自逃生。許平搖搖頭:“你們立刻走,我親自來下這個命令。”

幾個參謀還猶豫著不肯走,雖然新軍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情形,不過根據條例,這個時候應該優先保護指揮官。許平見狀怒道:“立刻撤退!”

幾個參謀都深吸長氣:“遵命,大人。”

不僅僅是這些參謀,許平還下令身邊的二十名騎兵去保護他們的安全,只留下旗手一人。

目視一小隊騎士疾馳而去,許平再次舉起望遠鏡檢視戰場。如果馬上下令撤退,那麼明軍就是立刻崩潰,所以許平遲疑著,希望至少能擊潰面前的敵軍,然後再讓部下們各自逃生。他琢磨著這樣或許能有更多的官兵得以脫險——或許。

許平沉思著下達新的命令,明軍的鼓聲變得急促起來。步兵被催促著快步上前,和叛軍開始廝殺在一起。他們的指揮官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等擊潰這支最靠近明軍的部隊後,立刻就命令所有的人——包括餘深河的那隊士兵,拋棄武器和盔甲全力逃生。而騎兵則不再用來追擊潰散的叛軍,因為這似乎已經沒有意義。

在許平緊張地思考著如何運用手裡的那點騎兵來掩護大隊逃亡時,交戰的兩軍也都注意到遠處新來的部隊。大約已經有三千敵軍出現在視野裡,而他們的後續還源源不斷。這些敵軍隔著數里的距離就發出吶喊聲,就像是從天邊傳來的滾滾悶雷。許平連連搖頭,回首看到身邊的旗手挺身馬上,仍穩穩地把大旗擎在手中。士兵英勇的姿態讓許平暗暗嘆氣,作為一營的長官,現在他真有點羨慕這些只需要服從命令的部下。許平竭力把自己從緊張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他四下張望著,努力思考著還有什麼可用的策略。

在許平的右面,突然爆發出急促的鼓聲,許平看見大批叛軍出現在林間的來路上,衝向餘深河的部隊。餘深河的兩百人猛烈地射擊著,激烈的火銃聲迅速被廝殺聲所掩蓋。許平看著叛軍像怒潮般地從林間湧出,他最後看到那隊明軍的時候,他們正變換隊形,形成圓陣進行防禦,隨後大股的叛軍就遮蔽了明軍的身影。

許平心碎地回頭重新看正面,雖然前方的叛軍受到援軍抵達的鼓舞,但是他們還是漸漸支撐不住了。許平最後的希望就是立刻擊潰這些對手,讓更多的部下能逃離戰場,這樣餘深河他們犧牲得也不算沒有意義。

明軍士兵顯然也注意到林間的交戰,後排沒有參戰的軍官,再也無法集中精神指揮士兵,而是情不自禁地向那裡張望。終於,一個後排的明軍士兵突然二話不說地扔下武器,掉頭脫離陣型向北方跑去。心煩意亂計程車官和軍官們還沒反應過來阻止他,就有另外兩個士兵學著他的樣子擅自離開隊形。緊接著就是嘩啦啦的一片,大批陣後的火銃手拋下武器,爭先恐後地向北逃去,連騎兵也有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也就是一轉眼間,正面的攻守就完全逆轉,大批明軍士兵奔跑著甩下頭盔,慌亂地把鎧甲從身上扯下丟棄。一個從許平眼前跑過去計程車兵看也不看他一眼,這個士兵在脫鎧甲時不小心絆倒在地,他手足並用地爬起,甩下累贅,繼續向北狂奔。而剛才還處於崩潰邊緣的叛軍,則喊叫著發起反攻,掩護兩翼的明軍騎兵也有半數以上開始自行撤退,和他們步兵兄弟一樣把武器和盔甲仍得遍地都是。

許平繃著嘴從馬鞍上抽出手銃,把它舉向自己的太陽穴……

“大人!”身旁的旗手奮力一揮大旗,旗杆重重地拍在許平的手臂上,“砰”的一聲,手銃裡的子彈打到空中。那個旗手扔下旗幟,抱住許平的手臂,急切地叫道:“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耳邊士兵的懇求聲還一句句地傳來,死裡逃生的許平大口大口地喘氣,感到心臟在胸中砰砰地跳著,映入眼簾的是明軍潰不成軍的慘狀。

“子君,子君……”許平心裡響著一個聲音:“子君還在等著我,等我活著回去……”

“可是我怎麼回去啊,我怎麼回去見侯爺啊?”許平仰天發出一聲哀號。

身邊的旗手用力地搖晃著他:“大人,來日方長。”

兵慌馬亂中,有個騎士向著許平奔過來。來者正是江一舟。他不等馬停就急急掃視一下週邊,大叫道:“大人,我的義兄何在?”

許平搖搖頭,伸臂向右手方向一指。江一舟順著許平的手臂看去,餘深河的部隊在那邊猶自苦戰。江一舟撥轉馬頭要趕過去。許平伸手去攔:“江兄弟,徒死無益。”

“我們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結義之時就說好,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江一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正色對許平道:“大人,還請回稟侯爺,讓他老人家彈劾侯洵還有魯軍那幫雜碎,為我兄弟討還公道。”

說完後江一舟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向著餘深河的方向衝去。他拔劍在手的時候,許平聽到江一舟最後的囑託;“大人,拜託了。”

看著江一舟消失在亂軍中的背影,許平低聲吩咐旗手:“收好旗幟。”

聽到這聲命令,旗手跳下馬把營旗從旗杆上扯下,折了幾折揣進懷中。剛才隨著營旗倒下,明軍士兵心中僅有的最後的一點勇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騎兵還是步兵,所有的人都丟下長官開始各自逃生。

叛軍的騎兵主力大多在叛將陳元龍手中,前日他的部隊被明軍重創,至今未能恢復過來。雖然叛軍已經展開追擊,但他們的騎兵極少,和明軍對陣的這隊叛軍更是沒有幾匹馬,好像也就是有些遊騎、斥候之類,這使四散潰逃的明軍得獲一線生機。

許平帶著旗手一起北逃。雖然他們起步晚,但仗著騎馬,很快就把大部分叛軍甩開。望見官道上的叛軍只是稀稀拉拉的一小群人,許平就把心一橫,直衝過去打算奪路而逃。那些剛剛跑過來的叛軍看見兩個明軍騎士臨近,紛紛用手中的棍棒、長槍去攔阻。不過他們人數不多,間隙很大,許平和旗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從他們的縫隙間穿過。許平粗略一望,零星的叛軍騎兵正在追趕向西跑進大片麥田的明軍步兵,暫時沒有人注意到自己。

剛剛暗暗慶幸,許平突然覺得胯下坐騎一震,接著馬就撲地跪倒,馬鞍上的許平隨即被甩飛出去,在地上連打幾個滾。本來還在傷痛的肋骨,經此更是痛得好似折斷一般,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掙扎著坐起身,不遠處他的馬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可以看出來,剛才有一枚子彈從馬的臀部射入,貫穿它身體又從腹部穿出,眼見馬是活不成了。

這一瞬間,旗手已經奔出去好遠,正勒定馬回頭向長官看過來。許平努力想站起身,卻痛得連話都說不出。眼見一群叛軍吶喊著向自己飛奔過來,許平忍著疼痛,吃力地衝旗手揮揮手,奮力喊道:“快走,快走!”

遠處的旗手看著已經衝到長官身邊的敵人,咬一咬牙,掉頭絕塵而去。許平看見旗手安全離開後,轉回頭深吸一口氣,掙扎著勉強站起身,右手把劍拔出,平舉在身前,左手落下面甲。當先衝來的一個叛軍士兵手持長槍,猛地向許平腰間戳來。矛尖撞上許平的甲冑時,他被頂得一彎腰,左手握住槍桿的同時,用力將長劍向叛軍頭上斬去。

那個叛軍頭一低,避開劍峰。同時另一個叛軍也已經趕到,他手中長槍一揮,重重拍在許平的肩頭。接著又是一槍,掄在他膝彎上,把許平打得單膝跪倒在地。第三槍擊中許平的頭盔,把他打翻在地,手中的劍也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