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十八節 隱姓

“也就是說我是為官兵所傷,我知道了。”放在以前,說不定許平還會有些生氣,不過從這次出兵山東後的見聞來看,鍾龜年的說辭不但不是對官兵的汙衊,反倒是最能取信於人的理由。許平不以為忤的點點頭,下床站起衝著鍾龜年抱拳道:“少東家,張平有禮了。”

許平仔細打量自己所處的房子,發現這屋子不像一般農家那般簡陋,走出這間房後竟然還有一個前堂,擺著八仙桌和幾把木頭椅子,桌上還放著幾本書籍。家裡年輕主婦的衣服乾淨整齊,而且頗為持禮,許平道謝時她斂身回禮,然後就躲回後堂去了。

滿心狐疑的許平尚來不及向鍾龜年打探,就見一人大步跨入前堂。來者是個二十五歲上下的年輕人,打扮不似鍾龜年手下的鏢師,倒像個讀書人。那個年輕人進門後沒有對鍾龜年或是許平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一個條案前,抽取出三支香點燃,插進香爐裡,恭敬地向案上的牌位拜了三拜,朗聲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孩兒回來了。”

年輕人給父母上香時,許平和鍾龜年都默然不語。本已退入後堂的主婦此時已經出來,她安靜地等年輕人禱拜完畢後,趕快跑過去,替他取下背上的包袱:“相公,一路可好?”

“有勞娘子掛念,都好。”年輕的主人把包袱連同外衣都一併交給妻子。他看見妻子接過東西后沒有立刻離去,仍舊充滿期待地望著自己,就搖搖頭嘆道:“都不在了。”

女人臉上神色一黯,抱著衣服低著頭快步跑回房裡。主人向許平看過來:“張爺,身子可大好了?”

許平自然是連番稱謝,主人擺手表示不必客氣。接著他又看向鍾龜年:“鍾爺,您這可是要去了?”

“是啊,我這張兄弟身子看來是好了。”鍾龜年回答道:“只是今夜還要勞煩先生,真是叨擾了。”鍾龜年和許平都怕夜長夢多,剛才兩人已經決定明日就啟程離開。商隊中有馬車,所以許平可以坐車,不會受太多苦。

“好說,好說。”年輕人落落大方地一揮手,喚出妻子讓她去準備兩個菜,清淡些不要有什麼油膩,再給許平多燒些開水,自己則坐下與許平和鍾龜年敘話,年輕人談吐頗為得體,但聽起來對山東以外的事情沒有什麼瞭解。片刻後,主婦捧上三個茶碗。雖然茶葉不是品質很好,但在戰亂的鄉下無疑屬於稀罕的東西。

言談之間,許平得知這家主人是書香門第,本村是他的祖籍所在。他的父親考取秀才後在縣裡開個私塾教書,不過他父親也就止步於此,一生多次去省裡考試都沒能中舉人。

祖父留下的田地,因為父親是個秀才而得以免稅,他在縣裡教書的收入尚可,一輩子簡樸積攢,但有所餘就拿去買田,是個很典刑的明朝讀書人。這些年來,田地一向是交給鄉親們打理。主人的父親更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信奉“留財不如留德”,既然衣食不愁,那麼每歲除了留下口糧之外,地裡其餘的收穫就當作謝禮留給那些鄉親。幾年前父親過世後,這個年輕人奉著老母回鄉耕讀,躲避兵災。田地的收入足以應付家用,本人平素就教村裡的孩子認字,村裡的人對他很是敬重。

看起來主人已經從鍾龜年那裡聽說過杜撰的故事,他口氣淡淡地對許平說道:“如今的官兵狠過土匪,不但要財更是要命,張爺這番算得上是大難不死。以後更要多加小心,山東已經沒地方可以說理了。”

許平最關心的就是山東目前的戰局,他不顧鍾龜年的屢次打岔,反覆詢問外面的情況,主人看起來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告訴許平:“黃侯的東森營,長官接到撤退命令後,帶著親兵立隊刻走了,沒有通知其他行營,千總和把總聽說後也紛紛扔下士兵逃走,聽說這個東森營就有千多人被季大王抓住了。”

許平有些奇怪,主人知道新軍是鎮東侯的部下不奇怪,但他竟然還知道具體的營名。

“是啊。”主人完全沒察覺到許平的懷疑,不假思索地說道:“上次在直隸,不就是這個營被季大王打垮了嗎?當時我還一陣難過,覺得他們是黃侯的兵啊,其他的官兵也就算了,真不願意聽說黃侯的兵吃敗仗啊。現在,呵呵。”

頓了一頓,主人又告訴許平和鍾龜年:“季大王說了,仔細鑑別俘虜,若是有殘害農民的一律不赦,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一報還一報?”

“嗯。”主人點點頭:“張爺不是山東人不知掉,崇禎八年孔賊倡亂,虧那賊還是黃侯的義兄,所過之處百姓十不存一,當時我還很小,聽老人們講:黃侯勸登萊巡撫孫大人招安時,凡是殘民的一概不赦,季大王就是因此得以活命的。自古官官相護,黃侯此舉是先父說給我聽的,當時他老人家感佩不已,就是後來,季大王的手下也常常互相告誡萬萬不可害民,若是朝廷招安,如此尚可有一條活路”說著主人舉起杯子向北京方向遙祝:“願黃侯福壽安康!”

“願黃侯福壽安康。”鍾龜年和許平齊聲應道,如同遇到那個婦人時一樣,許平每次聽到有人當面稱讚鎮東侯,就會忍不住喜悅,他頓時對這個主人大起好感。

其他各營主人不知道名字,不過聽起來也是一片混亂,除了長青營:“長青營的張大人是我們山東人,聽說季大王本打算把他的屍體還給朝廷,但被他的鄉親接走了,說是要風光大葬。我還聽說張大人以前是個馬匪,跟了黃侯後痛改前非,十幾年前身為朝廷武官,回到山東老家,挨家挨戶地給當年他禍害過的人家磕頭謝罪。現在外面哄傳,其他各路將軍紛紛跑路時,張大人作為長青營營官親自斷後,隨後長青營的代營官也學張大人的樣子親自斷後,季大王傾力攻打長青營其實沒討到什麼好;倒是東面聽說兵不血刃就抓了成千上萬的俘虜,真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以前我覺得以黃侯之威嚴勇仁,就是嶽王也要稍遜一籌,現在看來真是大有不如了……”主人輕嘆一聲:“古人云:不識其人觀其友;鄉下人說:土匪窩裡出不了聖賢。這話就用不到黃侯身上,嶽王可不會教出一幫禍害黎庶的李傕、郭汜之流,日後青史之上,黃侯的眼光肯定是一個大大的汙點。”

許平爭辯道:“這絕不是黃侯的本意。”

“當然不是。”主人看了許平、鍾龜年兩人一眼:“我身上就有黃侯給中的痘,兩位想必也有吧。”

二人不約而同地點頭,主人點點頭:“那黃侯就是我們三個人的恩人,若無他的痘,誰知道我們會不會死於瘟疫?現在村子裡還種著黃侯運來的海外作物,若無黃侯,這些年大旱不知道多少人得去吃土……黃侯遙領著榮成的封地,也算是半個山東人了,之前的孔賊,還有後來的季大王,都繞著榮成走,說這是黃侯的封地不可造次、這裡的人貢獻著黃侯的衣食不可傷害。榮成人的都很自豪,想到黃侯的爵俸是我們山東人交的錢糧時我也覺得光彩,可這次黃侯的部下卻殺了很多山東的好百姓。”

[記住網址 . 三五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