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衛兵伸手扶住許平,他站直身後茫然問道:“我們現在身在何處?”
帳中的兩個衛士臉上都是一暗,其中一個黯然說道:“大人,這是我軍在割馬山的行營。”
許平聽得眉毛一皺,問道:“怎麼還在割馬山?”
兩個衛士向許平報告說,他昏過去後,明軍繼續進攻,先後打垮東西兩山山腳的叛軍。等掃清道路,中軍的輜重部隊和傷員開始透過時,季退思和上萬的叛軍趕來。鏖戰一天的明軍實在無力再把叛軍的生力軍打垮,而且當時明軍兵力也比較分散,正在四周驅逐叛軍的散兵遊勇,結果兩軍又是一通混戰。最後張承業見傷員無法安全透過,就下令在割馬山安營紮寨。
許平掙扎著穿好軍服盔甲,撩開帳門走出去到營邊檢視。太陽剛剛下山,天邊還有些落日的餘暉。當許平快走到營牆邊時,就看見牆上的明軍士兵紛紛向北方指點,還發出陣陣的低聲議論聲。爬上瞭望臺後,許平看見遠處有一道火龍正沿著山路蜿蜒而來,源源不絕地向遠方的叛軍大營流去,看上去至少有三千之眾。
不再理會周圍士兵的低聲私語,許平直奔張承業的大營而去。他進門的時候,一個傳令兵正向屋內的人報告許平剛看到的景象。魏蘭度看見許平進來後,向他微微點頭示意。彙報完軍情後,那個士兵離開帳篷,屋裡只剩下張承業、許平、吳忠和魏蘭度四人。
顧不上互相問候,許平直愣愣地向張承業道:“大人,我軍今夜應該突圍。”
這句話既出,另外三個人顧不得問候許平的傷勢,魏蘭度和吳忠都默不吭聲。張承業看看許平,告訴他長青、山嵐兩個營陣亡、失蹤數字已經高達九百二十人,而不能移動的傷員也有好幾百人,輕傷者更是不計其數。連續激戰兩日,官兵都很疲勞,兩個營擁有的戰鬥兵已經降低到一個很危險的水平,恐怕白晝作戰都很吃力,更不用說趁夜突圍。
吳忠方才向張承業建議原地堅守,等待其他新軍來增援。而魏蘭度雖然有心明日再戰,但明軍的戰鬥力確實已經非常可慮,剩下的戰鬥兵不到三千,進攻時還要分兵掩護中軍千多輜重兵和傷員,能參戰的人恐怕只有兩千。對面的叛軍人數超過萬人,現在又有三千抵達,對明軍的兵力優勢已經超過五比一。
“本將打算讓部隊稍作休息。”張承業語氣也很猶豫:“三天後援兵可能就到了,如果那時援兵還不到,我們的傷兵有些也恢復了。”
聽完張承業的話後,許平立刻問道:“我們的糧食還能吃三天?”
吳忠和魏蘭度同時向許平點點頭,道:“我軍的火藥也幾乎耗盡了,需要節省使用。”
這點不用他們說,許平心裡也有數。兩天來新軍一直在高強度作戰,尤其昨天,向叛軍一個一個營寨地進攻,炮彈如同潑水般打了出去,所以昨晚決定損毀大炮時,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今天除了進一步消耗所剩不多的火藥外,療傷的藥品也嚴重不足,長青營和山嵐營都沒預料到會有上千輕重傷員,沒有足夠的藥品和繃帶。在正常情況下,這麼嚴重的耗損肯定會得到後方的大力補充。
許平轉頭看向張承業:“大人,現在不少輕傷員包紮一下還能做戰,但是明日他們的傷口就會開始發炎,後天就會流膿,到時候也就和重傷者一樣了。”
張承業輕輕嘆口氣,許平說的他心裡也清楚。不過,如果不稍加修整,明軍確實已是沒有餘力。許平搶上一步大聲道:“大人,昨天我們擊潰了甄、陳二賊,今天又擊潰了文賊所部,他們兩天之內是無力收攏部隊再戰的。但再等上幾天就不好說了,等下去只能等來越來越多的賊兵,我們必須立刻突圍,今天晚上就得走。”
吳忠一聲不吭,魏蘭度出聲爭辯道:“我們並不知道救火營在哪裡,我想他們應該正向這裡趕來。”
“我們並不確定五天之內救火營能不能趕到,至少我認為他們趕不到。”許平則反駁,兩天來叛軍只守不攻,顯然存著把明軍困在這裡的心思。叛軍和明軍都很清楚,只要明軍開始固守,那叛軍就會一籌莫展,許平據此判斷,叛軍顯然是認定可以把明軍困死的。而兩天來叛軍一直急匆匆地向這個戰場集合,說明他們在其他方向上受到的壓力很有限,這也是一個不祥之兆。許平堅決主張立刻突圍:“大人,末將再三思考,救火營他們一定不在齊河附近,不然絕不會讓督師標營被擊潰。之前他們也一定不在叛軍主力附近,不然叛軍絕不會有餘力去進攻督師標營,更不能從容轉向來攻擊我們——救火營已經指望不上了。”
“那也得等到天明,”魏蘭度沉吟道:“夜間部隊很容易混亂,敵眾我寡,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明天恐怕就太遲了。”許平搖頭道:“叛軍正在星夜趕來。這裡是賊寇的巢穴,除了我們不知道尚在何處的肖賊,參謀司估計,賊酋季退思自己在山東的手下就有至少兩萬黨羽,他現在已經到了,明天我們恐怕就得面對兩萬賊兵了。”
眼下新軍各戰鬥單位都缺編嚴重,許平略一思索又道:“丟棄所有輜重、大車和工具,把輜重隊、工兵隊拆散,盡數編入步隊中。”
吳忠臉色微變,魏蘭度盯著許平問道:“那傷員怎麼辦?”
“我們已經管不了他們了,”許平臉上露出些悽然之色,但頃刻之間他語氣就又變得堅定起來:“大人,兩營數千將士的性命,就掌握在我們手裡,大人當斷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