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南直隸境內的戰爭,浙江進行各級選舉都冒著相當大的壓力,不過報名參選的人士絕大多數表示等他們上任後就會全力讓浙江走上戰爭軌道,用武力保衛浙省的政治權利。這些人對南明政府的忠誠夏完淳並不懷疑,順廷或許能收買其中幾個人,這還要在順軍擁有軍事優勢下才可能,但順廷絕對不可能收買一省卿院——面對把還政於民的南明政權,順廷拿不出那麼多的利益。
“先賢所謂的大凝之國,就是指我們的新政吧,”雖然身上帶有齊國公府的官職,但是夏完淳無意向齊國公效忠,據他所知,浙江臨時卿院很擔憂將來浙江子弟兵會派去前五個軍中服役,他們計劃在正式省卿院成立後透過一項動議——就是浙江的志願兵必須在服從制憲會議軍法官權威的軍隊中服役。
這個動議其實就是對始終完全掌握在齊國公府手中的軍權說不(雖然從理論上兵員補充、物質補充和輜重調撥都歸於陸軍部,當實際上北伐軍統帥部仍然把陸軍部看成一個下屬單位,經常直接用下令的口吻命令陸軍部向前線單位提供多少補充兵員或是物質,而陸軍部也從來不敢公然拒絕這樣的命令),這個動議若是透過那就是對齊國公兵權的挑戰,但夏完淳並不打算向齊國公府報告這件事。這段時間來夏完淳竭盡心力投入到選舉建設中去,把多年來在神州大地遊歷獲得的經驗都盡數貢獻出來,和浙江臨時卿院合作得親密無間。
夏灣淳的助手們對此或有些不安,畢竟他是被齊國公委任的公府全權代表,可夏完淳身上卻絲毫看不到有把對公府的忠誠放第一位的意思。對於這些提醒,夏完淳答道:“當初許將軍以國士待我,可我仍揹他而去。”夏完淳相信許平不會因此責怪他,最初許平答應他們會用劍保衛聖人名教,會讓顧、夏以徹底的儒家精神治國,但許平最終無法完成他的諾言;而這次黃石以重任相托時,也和當初許平一樣對夏完淳全無保留,交代他一切以萬民為重,如果百姓的利益和齊國公府衝突那不必考慮後者:“如果齊國公認為我做得不對他可以罷免我的官職,但只要我一天還在這個位置上我就要卿院考慮,齊國公給我的命令很明確,是建設浙江卿院而不是毀滅它。”
浙江的卿院在七月一日選舉出一百五十名正式卿院後,在第一次會議上就提出徵稅、招募志願兵等一系列對順作戰的協議。之前福建、兩廣、江西和貴州卿院都是自願加入對順戰爭中來的,這次齊國公府依舊把宣戰權下放給浙江正式卿院。
“在諸位大夫開始投票前,本官代表齊國公府發表如下宣告。”夏完淳站在正式卿院的講臺上,面對著三百隻眼睛大聲說道:“如果浙江卿院拒絕加入對北順的戰爭,拒絕透過徵稅和徵兵令的話,朝廷的軍隊會退出浙江。”夏完淳舉起手中的一份命令:“這是齊國公給第七軍各級軍官的親筆命令,命令本官根據你們的投票結果選擇開啟它或是交還它,不管浙江卿院是不是參戰那朝廷都不會用武力干涉。”
說完後夏完淳退下講臺,坐在觀眾席上旁聽浙江卿院開始辯論,出乎夏灣傳意料的是這場辯論還真的發生了。本來夏完淳以為當天就能看到浙江卿院透過戰爭撥款和加稅動議,但事實上卿院的大夫們為要不要參戰討論了整整一天,最激烈的爭論就在於省卿院到底應該要求多大的軍事幹涉權。
第二天下午,除了一個因為堅定信佛而反對一切戰爭的大夫外,絕大部分大夫都投票贊成各項軍事提案,少數幾個投了棄權票。隨即浙江卿院向制憲會議提出參戰要求,之前五省卿院都保證會用全部的力量投入和李順的戰爭中,絕不單獨媾和,浙江卿院發給制憲會議的檔案中同樣作出了這樣的保證,不過浙江卿院加了兩條之前不具有的:第一,凡是有浙江子弟參與的戰鬥,浙江卿院就有權知道戰爭決策經過(有公開討論和向媒體公開內幕的權利),如果某支軍隊讓浙江子弟流血但是又拒絕提供具體情節給浙江卿院的話,浙江卿院就有權懷疑軍隊歧視浙江子弟挑他們從事必死的任務,並因此收回這支軍隊繼續指揮浙江志願兵的授權;第二,就是之前夏完淳已經知道的軍法官問題(在這裡浙江卿院作出一個讓步,他們沒有要求制憲會議保證所有的浙江籍士兵都在軍法官擁有完全權威的軍隊中服役),浙江卿院要求把之前的不成文默契變成成文法,即凡是涉及到死刑的罪行都必須交給後方提刑官來處理,以保證犯兵能得到一個公正、公開的審判。
“這個檔案真有千鈞之重。”當浙江卿院鄭重其事地把決議交給制憲會議的代表時,他身邊的夏完淳評價道。
不會有人懷疑浙江卿院會選擇不加入戰爭,他們根本沒有獨立對抗李順的可能,而卿院大夫和總督府都只有在南明政權下才能生存,固然制憲會議迫切需要浙江的效忠,但浙江更迫切地需要南明軍隊的保護。
但這次浙江卿院卻把這兩個條件當作先決條件呈報給制憲會議,並表示如果制憲會議不同意他們的先決條件,那浙江就會用撥款自行購買武器、訓練和武裝志願兵保衛浙江卿院和總督府而不會把他們交給南明陸軍部指揮。
剛剛接過這塊燙手山芋的制憲會議代表聽到夏完淳的話之後衝著他苦笑了一下,浙江能夠提供大量的金錢、物資,而且人口稠密的浙江還能提供大量的志願兵——隨著戰爭繼續下去,南明需要更大量的補充兵員。所以制憲會議一定會批准浙江卿院的要求,尤其是他們還會認為這樣的要求很合理。
夏完淳知道制憲會議的代表不是在擔心制憲會議會不會批准這個要求的問題,沒有人會因為這兩個微不足道的要求而拒絕浙江能帶來的巨大好處——如果他們拒絕的話,那大夫們又該怎麼去和選民們解釋呢?把浙江排除在戰爭外會是一件轟動全國的爆炸性新聞,難道大夫們可以對選民說:“因為我們要保住軍官任意處死你們兒子的權利,所以寧可不讓浙江參戰。”麼?
問題在於根據各省平等原則,制憲會議給任何一個省的好處後,其他各省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除非他們自願放棄。但江西的事情百姓或許不太關心,但各省的卿院絕不會不知道,夏完淳想不出哪個省可能自願放棄這個權利——如果只有本省士兵被不經審訊處死在前線,而相鄰各省計程車兵都可以回到家鄉受審,那麼贊同放棄這個權利的大夫會被憤怒的選民撕成碎片的。
而如果六個省都提出這樣的要求,那麼就會是對齊國公府至高無上的軍權的全面挑戰——儘管具體要求還很含糊,而且要求的東西也顯得微不足道,但這畢竟是第一次主動侵入齊國公的權利範圍(以前都是齊國公主動給的),而且還是集體行為。
“據我所知齊國公對卿院一向很寬容,”在回泉州的路上,夏完淳再次安慰制憲會議的代表:“這麼點小事齊國公是不會和制憲會議計較的。”
“或許吧。”制憲會議代表這幾天一直在胡思亂想,他認為自己其實並不瞭解帝王的心態,雖然黃石現在還不是帝王,但看起來這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而帝王往往會在受到最微小的挑戰時就用盡全力予以回擊,以震懾其他潛在的挑戰者——制憲代表承認齊公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但誰又敢說這次依舊沒有觸犯到他的底線呢?
“相信我,齊公肯定不會為此責備制憲會議的。”夏完淳幫助浙江卿院完成了選舉,這期間他不止一次地為卿院利益犧牲齊國公府的利益,但齊國公府對他這個吃裡扒外的公府官員的工作確實稱讚有加,齊國公在來信祝賀浙江卿院順利召開的同時,還告訴夏完淳他有意讓他出任齊國公府和制憲會議的溝通大臣。
看到制憲會議的代表臉上還是有些不自信,夏完淳忍不住笑起來:“到底在怕什麼?怕齊國公宣佈你們為叛逆,出動軍隊把制憲會議查封,把大夫們都抓起來嗎?”
“夏大人言重了。”雖然夏完淳一直對己方很友好,但制憲會議的人還是忍不住想到他的齊國公府官員身份。
“如果真有這樣的命令,那一定不是出於齊國公之手,就算是出於齊國公之手,那也一定是亂命不是他的本意。”在河南時夏完淳也曾跟著闖營南征北戰,多次親眼目睹戰場殺伐,他對另一人說道:“雖然我在齊國公府當差,但若是真有這樣的亂命,我一定會用步槍保衛制憲會議。”
看著同伴臉上有些吃驚的表情,夏完淳笑道:“別小看我,我在闖營呆了幾年,不要說步槍,就是手銃和長劍也都能玩兩下,如果我是制憲會議的人,我寧可戰死在議會門前的臺階也不會向亂命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