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二十六節 離別

黃姑娘低低應了一聲,把頭低下沉思片刻,對許平道:“許公子,我把這塊玉還給你。無論是這玉,還是許公子其它的什麼聘禮,它們都應該由公子交到我爹的手裡,不是嗎?”

許平喃喃地答道:“是。”

“我該回去了。”黃姑娘看著許平的眼睛裡,似乎帶上一絲憐惜:“有志者事竟成,許公子,我說過我會拭目以待的。”

黃姑娘和秋月離去後,許平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立良久。秋風吹來,揚起地上的樹葉和紙張。許平俯下身把方才散落的紙一一撿起。抄著《征戰之源》的紙上彷彿還帶著些胭脂香氣。許平把它們整理好,但卻沒有心情看上一眼,只是默默地收到懷裡。

……

朝廷已經下達對山東叛亂的討伐命令,這個命令寫在朝廷的邸報上散發天下,連誓師出兵的日子也昭然公佈,確定在七月一日。根據許平的感覺,似乎沒有必要把出兵搞得這般張揚,動靜越大自然山東叛軍也越會小心提防。不過這並不是許平的好惡所能決定的。朝廷起用黃石,只是給他一個練兵總理的職務,並不掌握兵權。這次出兵仍是按照朝廷的慣例,派文官做督師來統領全軍。

“這次督師的是侯大人,除了新軍的十個營和直衛外,沿途還會有六總兵八萬友軍加入。”張承業向許平等長青營軍官介紹情況。侯恂是朝廷重臣,更是久經考驗的資深東林黨成員,早在天啟年間在朝中就素有威望。魏忠賢主政時期,侯恂與其進行過艱苦卓絕的鬥爭,不幸被魏忠賢罷免。崇禎朝東林黨復起後,侯恂也因為這些經歷而受到東林黨人的一致敬仰。資格老、政治過硬,這次統兵的重任就落在侯老大人的肩頭。朝野東林君子無不交口讚譽,紛紛預祝侯老馬到成功。

“侯爺已經和督師大人探討過軍事部署,因此侯大人已經同意我們的大致計劃。等到達山東後,督師大人會再重申一遍這些命令的大略,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自行發揮了。”張承業笑得很是歡暢。黃石雖然沒有兵權,但仍盡力施加影響,讓新軍可以按照預案行動,這讓張承業非常滿意。

進入七月(農曆),天氣逐漸轉涼,便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避開炎熱的夏季,士兵不容易感染熱病,醫藥運輸的壓力自然也大大減小。而且七月也是秋收的季節,農民收割過後,會集中大批的秸杆堆放在田邊,這對軍隊來說收集馬糧會容易許多。至於軍糧更不用說,就地徵集的難度大大減少。山東縉紳和地主的糧倉正處於飽滿狀態,只要付給地方上一些錢就可以免去長途運輸的麻煩。

“從今天開始放假兩天,七月一日上午,督師大人檢閱大軍,然後向山東進發。”明朝的誓師大會總是一成不變:督師訓話,向京師方向遙拜天子,三軍齊喊萬歲;然後找幾個神漢向全軍宣佈今天大吉大利,必能旗開得勝,三軍再次齊喊萬歲,最後殺牛祭旗,三軍第三次齊喊萬歲,然後出兵。除了從京師出發的三萬餘新軍官兵和已經等候在沿途的數萬友軍外,侯恂自己也配有一個督師標營,這個營大約有五千兵馬,由禁軍和京營組成。這個督師標營屬於侯督師直轄,他們基本不是為了作戰而建立的,而是為了幫助督師控制其他的將領,監視其他各軍,以保證兵將們能認真作戰。

“為聖天子開太平,報國安民,封妻萌子,諸君努力!”

“遵命,大人!”

眾人轟然應諾後,張承業留下吳忠和許平,對他們壓低聲音道:“七月一日清晨,侯爺會先去一趟校場,檢閱新軍十營和直衛的指揮官。”

十個營的指揮官就指各營的指揮使和同知、僉事。許平聽到直衛的名字後,心中暗道,金神通肯定會到場,就是不知道楊致遠的兒子會不會去。現在金神通在直衛中權威更盛,大小諸事一手包辦,楊家的孩子幾乎插不上手。德州之戰就是金神通帶領直衛出戰,聽說這次也是一樣。

“侯爺不想惹來物議,所以會早去早回。辰時我們一起去見過侯爺吧。”張承業話說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吳忠和許平都是心領神會。大都督府先開而後閉,足以說明朝廷對黃石頗有戒心。自從天下烽煙四起,朝廷雖然再次讓黃石出山,但也只是任命他當一個練兵總理,而沒有帶兵出征的兵權,其中隱隱的戒備之心一目瞭然。

“你們二人不用在營裡等我,更不必結伴前行。早上儘管分頭去校場,然後在那裡會合好了。”張承業又囑咐一句。數萬新軍皆是黃石一手帶出來的,新軍中的將領也盡數是他提拔起來的,出征在即,黃石見見他們也是應有之義。黃石本人不出席誓師大會,只是在出征前看看新軍的幾十名將領,自然說明他也想低調做人。上次季寇北犯時,朝廷上下一片混亂,倉皇之中勉強同意了讓賀寶刀領軍。但是時過境遷,大臣們的想法與當時自然大為不同。這次黃石手下的幾員大將沒有人隨隊出發,督師大人直接指揮新軍各營的營官。許平和吳忠一齊點頭,表示他們不會把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免得新軍官兵紛紛湧去見黃石,搶了侯督師的風頭不說,還會讓朝廷心下不快。

“莫要忘記了。”吳忠和許平離開時,張承業不放心地又吩咐一聲。

離開軍營後,許平去見過舅舅,老人家自然是一百個不放心。雖然吃飯的時候舅舅強顏歡笑,但是半夜裡,許平聽見舅舅在隔壁低聲嘆息,還輕手輕腳地地摸到廳中,好像又去給自己的父母上了柱香。許平想著心事,也沒有睡好。

第二天天不曾亮,許平就換上粗布衣服,打算幫舅舅去打點鋪子。不想舅舅已經早早出去,在鋪子門口掛上了歇業一天的招牌。舅舅拄著柺杖,提著個袋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要帶許平出去,買些平日捨不得吃的好東西。許平堅決拒絕,不肯讓舅舅如此浪費積蓄。舅舅雖然拗不過他,但也不讓許平把拿來的的軍餉留在家中。舅舅說:“窮家富路,你出去打仗,誰知道什麼時候要用到錢啊。”

舅舅不由分說,把那個裝著家裡積蓄的袋子塞在許平手裡,一定要他帶上。舅舅還說,若是用不到,儘管回來以後還他便是。

雖然舅舅希望許平在家多留一夜,但是明天辰時以前要趕到校場,而那個時候可能城門還沒有開,許平不得不在今天返回城外的軍營。臨行,舅舅又是千叮嚀萬囑咐,要許平注意儀表,面見黃石的時候要談吐得體。不用舅舅說,許平也一心要給黃石留下個好印象,自然盡數答應下來。他離家之前偷偷溜進舅舅的房間,把錢袋子又塞回舅舅的箱子裡。

回到軍營後,許平遠遠就聽到一片喝酒划拳之聲。大軍出征在即,新軍已經下令放開酒禁。不用進門,許平隔著好遠就聽到曹雲的大嗓門,顯然正在裡面鬧騰得歡。許平知道此時進去必然被灌酒,而明天還要早起,他今晚自然要早些休息。

悄悄走到自己的軍帳,路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有家室在京師的多半都離營回家了,沒有家室的單身官兵也都跑去聚會嬉鬧。許平屋內早已收整齊,重要的東西都裝進箱子和袋子,以便隨軍帶走。他把毯子鋪在桌面上。心知曹雲一夥兒今夜必定鬧到凌晨,他打算在這裡早早睡下,明日也好不誤出發。

天黑前,許平用心地擦拭自己的盔甲、武器,一件一件都擦得閃閃發亮。夜幕剛剛降臨,他就洗漱完畢,回到自己的帳房。他沒有點蠟燭,打算稍等一會兒就去安眠。既然一時還睡不著,那不妨先站在帳門外看看星空。許平仰望著漫天星斗,偶爾還能看見流星從天際劃過,張承業的話放佛還響在他的耳邊——為聖天子開太平,報國安民……

“七月流火,許公子可是在許願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後多出個人,許平輕聲念道:“小姐。”然後轉過身來。

黃姑娘向前走了幾步,許平藉著月色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她身上的衣甲似乎有些偏大,遠不如以前的那般合身。黃姑娘穿上軍裝的身姿,許平就是閉上眼也能記起每個細節,所以他意識到這是一套新的衣甲。

“從金家哥哥那裡搶來的,”黃姑娘掀起面具,笑盈盈地看著許平,道:“今天下午才拿到手的,大了點,將就著穿吧。”

自打少保樓那件事發生後,許平心中對金神通就有了塊疙瘩。和吳忠去黃府之前,兩人又見過一面,說過幾句話。從那以後,許平再也沒有見過金神通,對方也沒有再來找過他。許平並不是沒有機會、沒有時間去一趟直衛大營,但是許平卻總因為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而讓自己相信確實沒有時間去,因此一直拖到現在。今天下午,許平還想過,明天碰見金神通該說些什麼。他擔心那會是場令人尷尬的會面,兩個人可能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敞開心扉、開懷大笑了,起碼許平覺得自己已經很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