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八年大順失去了雲南,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訊息,但是局面依舊稱不上悲觀——從歷史的角度上看。大順依舊控制著全國大部分領土,而南明並沒有取得秦嶺、淮河這一標準的南北割據線:四川憑藉著地形可以長期堅持下去,自古以來就少有南方奪回有北方支援的四川的前例;湖廣處於兩分的局面,長江天險歸兩軍共有;而江淮戰場在許平的指揮下依舊顯得堅不可摧,南軍近一年沒有取得任何值得一提的進展。
可是許平盼望的南明因為黨爭而後繼無力的事情一直沒有發生,在積蓄了近一年的攻擊動量後,這次明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相反許平發現自己政治上的反擊搞砸了,牛金星並沒有攔阻自己的奏章,而且機敏地進行了解釋,而李自成則給許平寫來親筆信,要他以大局為重不要在文武之間製造風波。
但這已經不是許平能控制的了,在發現許平的反擊軟弱無力而且打擊面如此寬廣後,被激怒的中央官僚集團變得更加猖狂,糧草和軍餉只發給了許平需要的一半,藉口很簡單就是沒錢,而且不能橫徵暴斂。
在湖廣方面,對於渡江發起全面攻擊大的明軍,李定國制定了一個先東後西的策略,他讓餘深河在西部防守,自己在東部集中精銳打反擊。期間李定國成功的伏擊了明軍幾次,但是明軍的戰鬥力顯得和之前大大不同,遭伏的部隊沉著應戰,就是被包圍了也不太慌張。李定國始終未能殲滅大股的明軍扭轉局面,而且還因為他和中央官僚集團的關係同樣糟糕而後續無力。
處於明年軍事壓力和順中央官僚集團掣肘兩面夾擊的湖廣順軍,最終丟失了武漢,其中陣亡者就有餘深河的一個親弟弟——他在大順位高權重後,透過關係把江家的幾個兒子也招進軍中,本指望他們以此立下戰功的。
確認了陣亡者身份後,曾經當過一次使者的鮑元朗再次奉命出使順營,黃乃明把江家兒子的屍體裝在貴重的棺木裡,讓鮑元朗帶去還給餘深河,此時湖北西部的順軍因為實力不濟已經退向北方。
“戰場無私怨。”餘深河收下了亡弟的屍體,讓鮑元朗回去向黃乃明轉呈他的謝意。
“上次和餘侯說過的事,不知道這半年來閣下有沒有想過?”鮑元朗趁著左右無人,再次開始勸降:“湖南已失,此番武漢又被我朝收復,餘侯自問能免罪嗎?”
餘深河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片刻後才搖頭道:“貴朝有言,但凡長生軍皆不赦。”
“餘侯不算其中,若是許將軍願意歸順我朝,齊公也不會追究過往的。”南明對大順內部矛盾知道得也不少,鮑元朗告訴餘深河根據他們的情報,順廷朝議對他這個許平嫡系很不利(這個餘深河也知道,武漢丟失後到處都是彈劾他的奏章,比針對李定國的還要多。),而湖廣順軍虛弱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後方不發給足額的軍餉和糧草,甚至在戰爭期間都不發給。李定國的反擊雖然不是說獲足軍資就一定能成功,但是至少機會會大許多,而餘深河自己也幾次想給身陷武漢的弟弟解圍,但是苦於物資不足解圍遲遲不能發動,最後被數倍的明軍搶先發動攻擊擊敗了。
這次餘深河又想了一會兒,還是拒絕道:“本人即便不為忠臣,也要做孝子。”
“若是擔心令尊、令堂,還有餘侯生父母的安全,餘侯更應該歸順我朝。覆巢之下無完卵,餘侯若是獲罪,他們豈能倖免?”鮑元朗步步緊逼:“其實只要餘侯點頭,我朝自有辦法幫餘侯的親人脫險。”
餘深河看起來已經快被說動了,只剩下最後的一些猶豫:“我有許多部下。”
“這個就不是在下能說了算了的,”不赦免長生軍不僅僅是黃石集團的意思,制憲會議對此也不反對,現在南明輿論普遍認為許平的長生軍就是一幫無惡不作的土匪,多數都是惡貫滿盈的野獸,因此鮑元朗不能答應這個:“但若是餘侯想帶五十、一百個親信,這個在下還是能擔保的。”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餘深河讓鮑元朗回去向黃乃明覆命:“貴朝要不就都赦,要不就一個也不用赦。”
很快朝廷的使者就帶著大順監國的聖旨趕來餘深河軍中,餘深河連忙擺起香案,領著眾將山呼萬歲,然後一起跪下聆聽天使宣旨。
這聖旨的措辭非常嚴厲,責備餘深河早在明順開戰前就翫忽職守,一直沒有做好積極備戰,等到明軍攻入湖廣後又不戰而放棄湖南,以致湖廣戰局糜爛。
聽到這裡餘深河背後的部將有的就已經面露怒容,當初要不是餘深河見機得早,帶著大軍避開兵鋒正銳的明軍,那湖廣的順軍早就被優勢明軍消滅了,一直到李定國帶兵馬來增援後順軍才算得上是和明軍實力相當,而餘深河也立刻發起反擊,收復了大半個湖廣。
但聖旨的後半部分變得更嚴厲,嚴責餘深河翫忽養敵,而且畏敵入虎,眼見武漢被圍卻不去解圍,致使武漢失陷。朝廷要求餘深河馬上停止後退,集結兵力奪回武漢,如此尚可戴罪立功,若是繼續聞風而逃則絕不寬宥。
在憤怒的部將們發作前,餘深河帶頭謝恩領旨,然後把趾高氣昂的天使請到後面營中,設宴款待。
“天使容稟……”這位使者只是一個兵部的主事,比起餘深河的階級來說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對方帶著嚴旨而來,知道餘深河有求於他自然氣勢十足,而餘深河對這位狐假虎威的兵部官員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餘深河坦承他根本沒有反攻武漢的能力,如果不盡快撤退的話,他手下這支軍隊就會立刻被敵人消滅。
但是天使根本不願意跟著餘深河去視察軍隊,對餘深河強調對面明軍勢大的言論也是不屑一顧。丞相府和兵部此舉既是敲山震虎,也是要徹底折服前線將領,反正餘深河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軍隊,朝廷已經不認為他還有什麼能力造成威脅,因此除非他願意痛改之前桀驁的脾氣,向丞相府和兵部交上投名狀,否則朝廷是不是願意繼續用他還是未可知。
聽餘深河還在囉嗦卻總是說不到關鍵位置上,天使有些不耐煩地要起身告辭,無可奈何之下餘深河讓部將穩住天使,他出營喚來軍需官:“把我們剩下的軍餉都取來。”
軍需官楞了一下:“取到營帳裡?”他覺得就是行賄也不應該這樣露骨。
“是的。”餘深河下令道:“立刻取來。”
回到營中餘深河又和天使說了沒幾句話,就看見一群軍漢扛著裝銀子的口袋魚貫而入,把剩下的幾萬兩銀子都搬進了軍營,沉甸甸的口袋堆滿了一地,天使自然是看目瞪口呆。
“天使恕罪。”餘深河見沒有更多的軍漢走進來,就親自走下營中央,蹲下解開其中一個口袋上的繩索,雙手一提袋底,裡面的銀兩立刻盡數倒將了出來,叮叮咚咚地滿地亂滾。
“這都是銀子,末將不敢用黃土欺瞞天使,”餘深河站起身看著朝廷的使者,大聲說道:“還請天使指點末將一條活路吧。”
這種無禮的舉動讓天使心中十分惱怒,現在全營的將領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天使臉漲得通紅,怒斥道:“將軍這是在做什麼?是要行賄嗎?”
“原來天使還是信不過末將,”聞言餘深河嘆了口氣,再次蹲下身解開另外一個口袋上的繩索,把裡面的銀子也都倒了出來:“這包也是真金白銀。”
餘深河一邊說一邊把每個口袋都一一解開,把裡面的銀兩倒得一個不剩,任憑天使如何喝止餘深河都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地倒,很快軍營正中的地面上就被明晃晃的餉銀所鋪滿,還形成一座小銀山,它發出奪目的光彩把大家的眼都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