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劉母笑臉盈盈送出房門的蘇長安,在與劉母告別之後,臉色陰鬱了下來。
他到最後也沒有將劉長玉已經死了的真相告訴這個老婦人。
雖然他在心底不斷的告訴自己,這麼做事害怕那位已經上了年紀的婦人難以承受失去兒子的痛苦,可在心底,他比誰都清楚,他更害怕的是老婦人的質問。
為什麼他的兒子會死,為什麼蘇長安卻好端端的活著。
其實他本可以不死的。
若不是蘇長安一定要固守西涼,若不是他一定要領著血衣衛殺入蠻軍。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劉長玉可以回到他的母親身邊,正如劉母所言,娶一位姑娘,再為她生幾個大胖小子。
蘇長安不可避免的在心中將這一切錯誤都歸咎到自己身上。
其實,他並沒有多少朋友。
在長門時,無人理睬,在長安時又被豺狼們虎視眈眈。
當有人願意為他獻出生命時,他同樣也恨不得以此回報。
擁有越少的人,便越害怕失去。
因為那些東西是他僅有的東西,失去一個,便少了一個。
他有些沉默的走在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西江城。
道路兩旁的燈籠射出晦暗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扯,變得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孤獨。
他在心底唸叨著九嬰聖子的名字,他告訴自己,終有一天,他要殺回去,他要讓那些高坐在王庭上的神們,血債血償!
這般想完,他又止不住的迷惘,這世界彷彿背後有那麼支看不見的手,將許多事情暗暗的指向某一處,他想要掙脫,可卻無從下手,就連下一步當去往何處,做些什麼,都弄不明白。
而這時,前方一處酒肆中忽的響起了一道聲音。
“家國河山古來空,榮華富貴半生重。”
“不若共飲杯中物,同醉一場黃粱夢。”
那聲音有些蒼老,又帶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像是看盡人世浮沉,看淡韶華白髮從容,這一首說不上多好的詩自那聲音中讀出,莫名帶著一股讓人動容的味道。
讀罷,那聲音微微沉吟隨即大笑道:“好詩好詩!”
蘇長安一愣,這聲音,這語氣他似曾相識,在那萊雲城中,他也曾在酒肆中聽過這聲音。那是一位形容邋遢的老者,他與他付了酒錢,他贈了他一口烈酒。於是,那時蘇長安破了地靈,鑄了天聽。
如今再聞此音,蘇長安忍不住心頭一動,他也顧不得自己方才的愁緒,大步走到那酒肆前。
卻見一如萊雲城中一般,一位邋遢的老者,正坐在空無一人的酒肆前放肆高歌,每道出一道詩句,手中的酒碗便抬起,豪飲一大口清酒。
雙眼微眯,神情陶醉。
“前輩!”蘇長安趕忙上前,朝著老者拱手。
這老者的一壺酒便治了他的內傷,蘇長安自然明白這老者來歷定然不凡,又與他有恩,他自然不敢怠慢。
“嗯?”老者聞言醉眼朦朧的看了蘇長安一眼,他的嘴角忽的揚起,露出唇下的黃牙。
“你看,我說了有人會來付我酒錢。”他這般說道,而後極為得意的看了一旁的酒肆掌櫃一眼。
蘇長安一愣,倒也不做他想,從懷中便掏出些銀兩,遞於一旁的掌櫃手中,而自己便坐到了老者的身邊。
“長安見過前輩,謝當日萊雲城前輩賜酒之恩。”蘇長安極為認真的再次拱手說道。
說這話時,他臉上的神情很是嚴肅,這話發自內心,此刻再見,蘇長安並非是還妄想從這老者手中得到何好處,只是因為當日老者來取匆忙,蘇長安又之前誤解,故而心中有所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