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問道:“你為什麼也要找我爹?”
李裳秋露出一絲靦腆,笑了笑不答,望著窗外。葉隨雲似乎察覺了什麼,不再追問。
過了片刻,李裳秋依然望著窗外,道:“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嗎?”葉隨雲搖頭。李裳秋道:“便是七秀坊創派祖師公孫大娘。”葉隨雲哦了聲,道:“差不多猜得到。”
李裳秋道:“七秀坊武功還在其次,最有盛名的還屬舞蹈之技。當年師父受先皇相邀,入宮傳授舞技。。。”說到這裡停住,笑了笑道:“其中瑣事也不必細說,那次師父便收年僅六歲的我為徒。領我前往七秀坊學武,一學十三年,藝有所成,後我回到了長安城皇宮居住。回到皇家,與旁人來往不深,最親近的就只有同父同母的小妹盈兒。”說到此終於目光轉過來,看著葉隨雲道:“就是你的母親李持盈。”
葉隨雲這回終於有些驚訝了。李裳秋笑了笑,接著道:“盈兒天性也好武,雖也向宮中侍衛學些拳腳劍術,畢竟不是上乘武功,因此我回歸後,便經常纏著我教她劍法。”葉隨雲以前的想象中,母親定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婦人,可現下聽來,卻根本是個活潑愛鬧的小姑娘,不由好笑。
李裳秋道:“一天我姐妹在自雨亭玩耍練劍,其中一招‘迴雪飄搖’盈兒總是使不好。我將劍接過來演示給她,口中講著其中的關鍵。這時,突然一個人道:‘這招劍法本不算壞,但你出力太猛,失了靈動,攻強守卻弱,遇上高手難免被制。’當時聽到這話,我二人都嚇了一跳,盈兒立時躲到我背後。看那說話的是個男子,三十歲上下,正拿著亭中桌上的一碟‘翠雲糕’邊吃邊說。我當時心中震驚,這人來到我身邊如此近,且還吃了桌上點心,我竟然絲毫未覺。”李裳秋說到這裡看了看葉隨雲,道:“雖然我那時不過二十歲,但在江湖上已算的上一流高手,你信不信?”
葉隨雲想到無鹽島那晚,隔著山壁聽李裳秋說話清清楚楚,內功深厚無異,點頭道:“秋姨你與李裹兒的功力在伯仲之間,依此推來,二十歲時確實算得一流高手。”
李裳秋道:“因此雖然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出現,我並不慌張,也沒喊侍衛,用劍一指他道:‘那倒要向你請教一下。說完打出一式‘迴雪飄搖’直刺過去。’不想剛使了半招,手中劍便不翼而飛,我連忙後退站住,這才看清自己的兵器不知何時已經握在他的手裡了。”
葉隨雲忍不住道:“這個人。。他。。。”
“是的,你爹只出了一招,我就服了。可笑我自詡高手,卻連這一招都沒能看清楚。”李裳秋述說著,語氣卻絲毫沒有沮喪之意。葉隨雲忍不住微微發抖,心潮澎湃,原來爹孃竟是這樣相識的。
李裳秋接著道:“他說如果我想學這招,就要先回答他一個問題,我遲疑了一下,盈兒卻已問他什麼問題。他問我們‘楊思勖在哪兒’,那時我畢竟年輕,雖有些奇怪,也沒多想,就告訴了他。他說要先去辦事,辦完了再回來教我剛才那一招。他離開後過了幾個時辰,就聽到宮城四處喧鬧聲漸起,鳴鑼警戒。宮人也來告誡所有宮眷留在自己宮中,不得擅出。我與盈兒隔著牆聽到外面大批衛隊來往奔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我猜定是他攪出的動靜。”
葉隨雲道:“定是我爹殺了楊思勖,引來了大內十八高手,打起來了。”
李裳秋道:“不錯,不過所謂十八高手又有何能耐留得住你父。到了傍晚時分,我和盈兒正在閒談,他又返回。我們問起,他只說事情辦好了,只是不小心驚動了侍衛,所以打了一通。盈兒很是驚奇,問他既然侍衛要抓他,怎還有膽量回到這裡。你爹說不礙事,那些追他的人以為他逃出皇宮,因此都出城去找了,說完還大笑,毫無擔憂之情。笑完又說況且他還答應教我招式呢,絕不能食言,所以就回來了。盈兒年小單純,只是佩服他信守承諾不騙人,是個好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卻暗自震驚,皇宮之中高手如雲,戒備森嚴。他能在如此境地,鬧出這麼大動靜後,仍舊來去自如,談笑隨意,我就知道此人無論膽略還是武功都非同尋常。”李裳秋看了看葉隨雲,笑道:“我這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也不知你愛不愛聽。”
葉隨雲使勁點頭,道:“當然愛聽,我自小對爹孃的事一無所知。難得這世上還有秋姨你,能告訴我這麼多關於他們的事,後來呢?”李裳秋被他一問,神色霎時有些黯然,葉隨雲也察覺到,卻不知為什麼,不敢發問。
原來李裳秋想到後來兩姐妹都喜歡上了聶笑天,而聶卻選擇了妹妹,只是這些事她無法對葉隨雲說明,只說道:“後來他離開了皇宮,盈兒便每天望著牆外的天空發呆。我也無心勸慰,那時我和她也差不多。直到有一天,盈兒突然失蹤了,整個皇宮為了尋找鬧得雞飛狗跳。我卻猜到,定是天哥將她帶走了。”說到這,李裳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以前就是這麼稱呼他的。”葉隨雲輕輕點頭沒說話,只覺李裳秋很是可憐。
李裳秋道:“後來聽聞他與劍聖相約在天子峰決戰,之後便再無他的訊息。我苦尋了多年,後來瞭解到李裹兒與此事有瓜葛,便去詢問與她,卻被她下藥囚禁,直到遇見陽寶和你。”
葉隨雲聽她提起,問道:“這個李裹兒是怎麼回事?神神秘秘不做好事,似乎與皇帝有什麼仇怨?”
李裳秋笑道:“你和你爹一樣又愛打聽,又愛管閒事。這些宮廷鬥爭的陳年往事與你何干,還是把自己眼下該做的事做好吧。”
葉隨雲一拍腦袋,笑道:“險些忘了。”將卷冊遞過去。李裳秋道:“果然有備錄在案。”她輕輕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將繩套撕開,打著火苗,仔細看著。葉隨雲只能一旁耐心等候,手指卻不停動來動去。
過了一陣,李裳秋說道:“前半部分記載之事我們都知道了,說他是個江湖大盜,入宮偷竊,還殺了內侍總管等等。”葉隨雲道:“那後面呢?”李裳秋又看一陣,神色有些失望,道:“後面說經由皇帝御準,旨令刑部僕射李林甫率同各司,以及內廷十八名侍衛統領,傾力追查緝捕此大盜。歷經兩年,終於在天子峰將聶姓大盜擊殺伏法,十八統領折損十五,結案。”
葉隨雲撲通坐在地上,喃喃道:“就是說我爹那時已經死了。”
李裳秋將他扶起,道:“你也別急著傷心,這卷宗語焉不詳,未必是你想的那樣。你想想,如果死了十五人都沒能將你爹殺死,李林甫怎麼向皇帝交代呀。要是真的殺死了他,為何不將屍體運回請功,卻只說伏法就沒了。”
葉隨雲似乎覺得有理,精神稍振,道:“又是李林甫,那時他還只是個小官。難道要我找他去問?”
李裳秋突然道:“等等,這卷底還有東西?字跡太小,到險些沒看到。”葉隨雲連忙湊過來,李裳秋將卷宗靠近微弱的火光,緩緩道:“似乎是名單,不錯,是十八名禁軍統領的名單,你瞧,好多人名後面都寫著‘歿’。”
葉隨雲問道:“這個字是死的意思嗎?”李裳秋點頭道:“嗯,看來他們都是這一次戰死的。”
葉隨雲一指名單,道:“這中間還有幾個後面未注歿字的,是誰?”李裳秋從下至上道:“十八禁軍統領僅還其三,這排第九的北衙軍‘致果校尉’錢宗龍,排第三的左驍軍‘懷化司階’姬別情,以及。。。”說到這李裳秋似乎有些吃驚,葉隨雲急道:“最後一個是誰?”
李裳秋道:“以及第一統領,天策軍寧遠將軍李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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