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頭霧水,桓恪予我一個安定眼神,又對廣旗微一頷首,轉身若無其事同龐吉繼續談笑,示意他落座:“舊事既已,咱們便都勿要再提。龐伯近來生意可好?”
“說來老朽慚愧,有負王爺所望。”愁苦眉眼,龐吉苦笑:“老朽本依靠珠寶生意發家,不過倚仗所包水域蚌珠出挑,較別家可薄利多銷。可近幾月勢頭大好,其他商家的珠貝質品也是優良,因而眾人紛紛扎堆湧入珠寶生意中……利息立時減半吶。”
“畢竟靠天吃飯,有此等情況在所難免。龐伯勿要洩氣。”安撫幾句,桓恪與我對視一眼,起身告辭。出了大門卻不向驛站方向走,而是與我牽手並肩行於路上。
“平州王天縱英才,計慮深遠,可是又想好何等連環妙計了?”見他不時左右張望,我忍不住出言打趣,桓恪只輕笑回望:“逃不過你的眼睛。……依你看,龐伯可堪大任否?”
“……大任?”反問一聲,我心想此事應與方才廣旗所言朝龍與戰俘之事相關,既桓恪不提我便也不多問,只思忖道:“龐伯乃平民百姓,若論政意謀慮自是不可過分強求。但他既能將生意發展至今日程度,也必非常人。若欲令其擔任要事……總需有人從旁提點,再觀察龐伯反應心思,再做判斷不遲。”
“井井有條,言之有理。”贊同頷首,桓恪盈笑攜我入一旁茶樓。“從此處望下去,入目所見是棘城最為繁華的一條街巷。”點了一壺鐵羅漢,桓恪示意我低頭去看:“拂檀看見了什麼?”
“倒像是出考題似的。”瞪他一眼,我托腮垂眸望下去,只見人群熙熙攘攘,雍熙於變。
轉回眸對上桓恪笑意盈盈的眸光粼粼,我禁不住隨之淺笑:“塵世百態,浮生芸芸。”
有模有樣,點頭認同,桓恪神神秘秘喚我湊近他,附在我耳畔悄聲:“姑娘見識廣闊,不愧是平州王妃。”
“桓——”羞赧著要立刻打他,卻反映過來若在此處叫嚷,立時便會引起一眾人注意。只得悶悶停言,低聲威脅:“桓澄廓!且說正事,回去再修理你。”
“是。”有意拉長腔調油嘴滑舌,桓恪在我再次佯怒前正了神色,輕聲認真:“所謂民富國強,眾安道泰。國以民為本,利自眾生來。龐伯所作珠寶生意雖說獲利極大,所限範圍卻過小,難以使萬民受惠。若龐伯可為普及尋常百姓的生意……”
思量著頷首認同,我斜睨著桓恪:“明白了。王爺是想要我去勸服龐伯,另覓新機?”
如孩童般圓著眸子點頭,桓恪笑意滿滿:“若我前去,縱與龐伯交好,也總有以權相逼之嫌。而若是拂檀前去,以卿絕豔口才,必得馬到功成。”
“……愈發厚臉皮了。”有意做高傲模樣,我忍著嘴角上揚弧度,只像不情不願一般:“那我便勉為其難,多走一趟罷。只是今晚,桌上須得有繡球乾貝與碧梗粥。”
含笑應了句“謹遵王妃旨意”,桓恪略揚首間懷延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捂著嘴忍笑,引我出了茶樓當先帶路。走了不過一盞茶時間便到龐吉宅院外。青磚灰瓦,院落寬敞,雖是樸素卻定然舒適。庭院蒔花置石,列石榴盆景,飼鳥養魚,望之愜意。
“王妃光臨寒舍,老朽實在惶恐啊。”手邊置一盞信陽毛尖,我笑著攔下龐吉:“龐伯不必再忙。王爺軍中有事,我不過無事來隨意坐坐。龐伯若再這樣客氣,我可便走了。”
順從著坐下,龐吉不住暗中瞅我,我只做不知細細品茶,時不時讚一聲。直至瞧著他確是按捺不住,方才徐徐開口:“早時聽龐伯提起,家中是做珠寶生意的?卻不知當時為何選了此條路?”
微露意外,繼而平復神色,龐吉謹慎道:“平州之亂時,棘城乃眾矢之的。老朽那時受傷,自覺存活無望,卻幸蒙王爺出手相救,方得苟延殘喘。”言語間感懷漸生,龐吉眼眸閃爍:“老朽之命本不值錢,卻是王爺所救,因而不得不勉勵生活。選擇買賣珠貝時,以為只是權宜之計,卻不知不覺做到今日了。”
“財連於命,愛生惡死,人之常情。”我寬撫緩言,“看到如今龐伯一切順遂平安,王爺心中自然便放心了。只是……”話鋒一轉,我有意停頓,言歸正傳:“王爺與我實在感謝龐伯為定山之事鼎力相助,因此見龐伯如今生意未興……”
我語中有意相助之意已然顯然。龐吉立時恢復精神,強摁下萎靡:“王爺於龐吉恩重如山,即便賠上性命也在所不辭。怎敢再勞煩王爺與王妃出手助力呢?”
“龐伯勿要推託。說到底,我能予龐伯的並非實在幫助,而是外道人見解。如何行事,如何扭轉局勢,歸根結底,還在龐伯。”
龐吉露出迷茫神色,但仍言一句洗耳恭聽。我淺笑,微微俯首,輕聲言語:“龐伯起先也道,今年珠寶生意所賺不如往年,是因商人們層出不窮,俱因利往此行當而來。一枝獨秀時,自然風頭正盛;若只得平分秋色,倒也不失體面。只是若蜂擁而入,你爭我搶,再如何高利的生意,也不得不與眾人分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