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步隨宗政煦落座,我命箺笙看茶,出聲喚紀疊留下。不解的看了宗政煦一眼,紀疊得了授意,默然立到一旁。
“月穆是有何話想說?朝中仍有些許公事,需煦……”
宗政煦言語未落,我恍若未聞的自顧自開口:“陳思王曹植所著《離繳雁賦》中說,‘甘充君之下廚,膏函牛之鼎鑊’。戰國孟嘗君食客三千,廚有三列。上客食肉,中客食魚,下客食菜。這幾日的羹食中,無論酥餅香湯,其中俱有碎肉。蕭月穆將皇上奉為上客,皇上卻道‘下廚’二字。是嫌蕭月穆廚藝不佳,難飽皇上口福?”
微微一怔,宗政煦揚眉輕笑:“月穆俐齒伶牙,風采更勝從前。”也不辯解,大方承認:“紀疊幾日前提著第一盒酥餅來尋煦時,煦便自作主張將那酥餅自留自品。是煦私心作祟,確是未使此美食到達開元王處。”
“皇上乃泛夜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蕭月穆既身處泛夜境內,所用所制之物自然皆可由皇上任意處置。”
我這般語氣語意,顯然令宗政煦稍起歡喜:“煦素知月穆冰雪聰慧,識得大體。煦早時也曾言,會靜待月穆思慮成熟,回心轉意。”
他稍提高些聲音,因著緊闔的宮門,那自傲的、志得意滿的笑意在空蕩的宮室內不住迴盪,似能隨著縫隙鑽到這世間的每一處角落去,昭告天下:“月穆有心,煦隨卿意。明日煦便安排大臣前往涼鴻,向十皇子殿下提親,順而藉此助十皇子殿下一臂之力,早登大典。”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起身問禮,福身垂頭:“相信皇上定會言出必行。”
由宗政煦親將我扶起,我抬眸,正對上他含笑雙眼,難得明亮。後退一步避開他就要牽上的手,我混不在意宗政煦笑容微頓:“既然皇上已經許諾,會派人手與十哥聯絡,不知天子盛威,又將如何處理開元王之事?”
維持著原本神情不動分毫,須臾過後,宗政煦將唇角挑的更高:“月穆這般重情重義,實令煦感動不已。不瞞月穆,胡汝開元王,”他回過身去,揚衣落座,“前日已被好生送出泛夜,歸往歸桑了。”
他果真這樣回答。我笑而不語,轉眸直望紀疊,笑意漸濃。紀疊不明所以,眼神疑惑,我只是不理,兀自加深笑容。
“月穆為何莞爾?”
片刻宗政煦方開口將紀疊救出來,我抿唇回看向他,揚眉輕言:“我笑皇上前言還信誓旦旦,一言九鼎。後句便出口成謊,面不改色。”
“胡汝開元王桓恪,仍在泛夜忝渠後宮之中。亦或是,再詳細些,便在此刻皇上所處的林風殿中。”
此話一出,紀疊在一側氣息一滯,又欲蓋彌彰的屏息片刻,方再次平穩呼吸。
我淺笑著聽罷宗政煦理所應當的否認,不置一詞,只請他二人先行飲茶。
“皇上以為此茶如何?”我擱下茶盞,再度看向宗政煦。
他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仍出言讚道:“雖有些清冽,於將至的夏日而言,卻是爽口上佳之選。”
箺笙恭立在一旁,聞言頗為奇怪的抬了抬頭。我理了理身上裙衫,舊話重提:“方才皇上聖言,道是開元王已離開泛夜。紀侍衛乃是宮中兵卒統領,開元王身份尊貴,為何不由紀侍衛跟隨護送?”
“回帝姬。”紀疊拱手:“近日皇上方承天命,宮中常有瑣事要事。紀疊需留於帝都以備不時之需。且帝姬居於林風殿內,皇上特命紀疊留駐於此,保護帝姬安全。”
微微頷首,我問道:“因而紀侍衛這幾日來,除卻應我之請,將酥餅香湯送至皇上手中之外,便一直守在林風殿中,是嗎?”
“是。”
“從未有一刻懈怠,暫離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