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絃已接好,杯雪的回憶恢復如初。
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麼迷茫,卻平添了一抹悽美。當過往一幕幕再次回到腦海之中,停雲的百般退讓,狴犴的不解風情,往事例例在目,心中五味雜陳。
杯雪心知狴犴就在門外,雖然事已至此,自己與他絕無可能,但整顆心卻仍是像被一條無形的絲線牽引著,總是忍不住想瞧上他一眼,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看也好。
“冤孽啊。”
束海察覺,不由輕嘆了一聲:“若他心裡有你,我便將琴贈他倒也無妨。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難道你就非得盼著將那一對兒拆得或死或傷你才高興?”
“杯雪不敢。”
杯雪聞言竟是垂淚道:“我已將姐姐害得如此,公子也險些丟了性命,實不敢再有所指望!只是,只是方才我聽到他的聲音,便忍不住想再看看他……”
“唉,見了怎樣?不見又能怎樣?”束海勸道:“你若真盼著他們好,就別再見了罷。”
雪河此時呆呆地望著覃柏發愣,聽到束海在教訓那琴妖,卻忍不住又想到自己:在一起怎樣,不在一起又能怎樣?他想要的是兩個人一心一意長相廝守,而自己不過是披了張人皮來人間玩耍的過客罷了。
說到底,當初到凡間玩耍,不過是眼饞爹爹和阿孃長相廝守,花烈捨棄了天神尊貴的身份而與凡間的戀人長相廝守,師父與師孃雖是陰陽兩隔、卻也能長相廝守——因此她不免好奇,那究竟是何種滋味?可讓人甘願捨棄一切?
舅舅說,情便是劫,是不死也要扒層皮的生死考驗;佛說,情是業障,忘不了、分不開、放不下,斷舍離,乃人間至苦。
她不能理解。起初她的想法很簡單,不過是想在人間遊玩一遭,找個漂亮的小哥哥談一回過家家式的戀愛,即不想觸犯天條,也不受任何人的管束,就是純粹地相好一場。長到一生一世,短在一朝一夕、一念之間,嘗過了也便罷了。
可哪裡想到,人總是貪心的,一旦嚐到了甜頭,又豈能再咽得下苦?
於是她改了主意,她想與他長長久久在一起,就像師父和師孃,哪怕死了也要在一起;就像花烈和雲嵐,哪怕一世未了、又要三生三世的糾纏;就像爹爹和阿孃,哪怕是天帝要將他們拆散,阿孃不惜重披戰甲縱火燒了南天門也要悍衛她的愛情。
然而雪河三歲時便能將那十二卷天條背誦得滾瓜爛熟,其中每一條字字句句都銘記於心:不行、不可以,絕對不行。
這種糾結又矛盾的感覺,簡直要把人逼瘋了。
“只看一眼就好,哪怕不見面。”
杯雪哭得梨花帶雨,幾乎是在哀求。
“哎呀,你這個人。”
束海此時也深感頭疼:“看了就會想,想了又要再見,再見之後還要想——到哪裡是個了結啊?”
杯雪只是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束海見她這樣亦是於心不忍,皺眉道:“不如你就當他死了吧!長痛不如短痛,既然知道不會有結果,還是早些放手的好!”
一句話觸動心結,雪河突然吼了一聲,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吵死啦!”
雪河氣鼓鼓地站起身,一把拎起束海的後脖領子,一邊扯過杯雪,統統丟出門外,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世界終於清靜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關門時力氣太大,覃柏竟是醒了。
雪河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不起,吵到你了。”
覃柏搖搖頭,勉強支撐著坐起身來,雪河見狀忙上前去扶,卻被他笑著捉住了手:“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我還能怎麼辦?難道要眼看著他們把你丟到沙海里自生自滅嗎?”
“你若不肯要我,那我自己去便是!也不用勞煩他們把我丟出去。”
“少尋死覓活地嚇唬人。”
雪河冷著臉,無情地將手抽走:“你死你的,自會有人給你披麻戴孝、舉幡摔盆,又與我什麼相干?”
“好沒意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