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光線遮住雙眼,油燈噼啪燃燒的響聲充斥耳中,在時間都彷彿靜止不動的幽深天牢裡,易宸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囚禁了多少個日子。
然而他很清楚,白綺歌來了。
讓小獄卒害怕戰慄的蛇群似是受到誰的指引紛紛湧出天牢,門外忽而傳來兵刃交接之聲忽而又化作砰然巨響,依稀夾雜著熟悉抑或是不熟悉的低吼,種種跡象表明,易宸璟期盼與牴觸的狀況終於到來。
“放我下來吧……已經沒事了……”啞著嗓子招來小獄卒,易宸璟的表情意料之外地平靜。
小獄卒想了想沒敢動,他怕那些蛇群再回來,更怕那個控制蛇群的女人懲罰他,像對待老獄卒那樣命令蛇群把他撕碎吞噬。見小獄卒猶猶豫豫站在原地,易宸璟並沒有責怪,動了動手臂試圖抓住勾進肩膀裡的彎鉤,又引得一陣鑽心劇痛。
“太、太子別亂動啊,傷口又流血了,”眼看易宸璟不要命似的想要擺脫束縛,小獄卒帶著哭腔撲到他身上,抹了把眼淚,咬咬牙抓住鐵鏈,“我、我來,太子不要亂動,別亂動……”
易宸璟感激點頭,微帶笑意的面容馬上被劇痛驅散,隨著鐵鏈嘩嘩作響,抿成一條細線的唇越來越緊,額上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冰冷鐵鉤緊貼骨肉,每動一動都如撕心裂肺一般,痛苦常人難以想象,小獄卒幾乎是一邊哭一邊小心翼翼解那鎖鏈,好在易宸暄為了防止易宸璟因傷致死為他塗了不少止血藥,這才使得易宸璟擺脫鐵鉤之時還能活著,有足夠的力氣朝小獄卒露出笑容。
“真不想她看見我這副狼狽模樣。”抬起無力手臂擦去臉上汙痕,易宸璟笑笑,半是自嘲地解釋。
小獄卒哽咽兩聲,扶著易宸璟靠牆坐下:“太子休息一下,我去瞧瞧外面情況。”
“謝謝。”
輕輕搖了搖頭,小獄卒什麼都沒說,摸著腰間寬刀悄悄往天牢門口走去。
天牢的甬道又黑又長,一個人走過時只能聽見腳步和心跳聲,小獄卒本就提心吊膽的,聽著空曠甬道里的回聲愈發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是想想渾身傷痕的易宸璟還在牢房裡等待,身上不知從哪裡湧出無窮勇氣,支援著他繼續走下去。
為什麼。
混亂之中冒著性命危險幫一個失勢的太子,值得嗎。
原因說不清道不明,小獄卒只記得那個一身傷痕的清秀少年跪在面前求他幫忙時,自己的心裡竟也有一股衝動無法抑制,,希望太子活下去,希望這個會客客氣氣對他說“謝謝”的溫柔男人君臨天下,而不是可怕的安寧王。
為了防止蛇群回來,天牢的門已經被小獄卒關死,現在為看外面情況必須重新開啟,這對談蛇色變的小獄卒而言無疑是個巨大考驗。
眼看距離大門還有幾步遠,小獄卒狠狠吞了口口水,剛想伸胳膊開門,冷不防一股巨大力道撞在門上,直接將天牢大門衝開。
是那個會控制蛇的可怕女人。還是一臉冰冷殺人不眨眼的男人。小獄卒驚叫一聲,下意識抱頭蹲下,因恐懼產生的劇烈顫抖使得牙關無法合攏,咯咯噠噠響個不停。
“別怕,蛇群都驅散了。”一隻溫熱手掌輕輕落在小獄卒肩上,壯著膽子抬起頭,面前正是被小獄卒救過一命的少年。傅楚臉上帶著疲憊卻溫和的笑容,目光望向前面匆匆行走的白綺歌,語氣和緩平靜:“太子妃來了。”
太子妃。那個被許許多多士兵稱作戰妃的傳奇女子嗎。好奇勝過驚恐,小獄卒順著傅楚目光方向看去,卻只見一抹傲然銀光消失在甬道盡頭。
“是個怎樣的人呢。太子昏睡時總是喊她的名字……”
聽著小獄卒迷茫的自言自語,傅楚小聲輕笑:“是殿下最重要的人啊。”
重要到即便不能為她捨棄天下蒼生,卻一生只戀她一人,若無她,情願孤獨終老。
細碎腳步聲迴盪在天牢裡異常清晰,易宸璟抬起頭靜靜看著甬道方向,黯然許久的眼眸亮起光澤。他熟悉那腳步聲,如同熟悉她的氣息、她的氣味,熟悉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熟悉她的一切。
綺歌。綺歌。
想喚她的名字,想擁著她瘦削身軀,想拋卻一切陪在她身邊直到地老天荒,想告訴她他如何如何深愛著。
只是他沒有力氣。
那抹長存心底的身影從甬道走來,迎著易宸璟灼熱目光步步靠近,素手輕揚,衣角垂地,微涼掌心貼在胡茬叢生的枯瘦臉頰上,那溫度,是夢境裡得不到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