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成了許家的一顆重磅炸彈。
從那天晚上他來,許宅裡關於他的議論就沒停過,夜裡許予安從盥洗室洗淨了臉回來,沿路路過幾間傭人房,房間裡傭人們的討論聲像夏天的蟬鳴,聒噪混亂若有若無的竊竊私語聲像浪潮般席捲而過,每一隻蟬都在說:“玉生,玉生。”
許予安的臥室離得遠,他躺下以後那些傭人們的蟬鳴就聽不見了。他翻了個身就睡著,直到第二天公雞打了鳴,以睡眠最差的趙老媽子為首,院子裡又悉悉索索地響起來了。許予安用被子蓋住頭,忍耐了一下,又睡過去了。如此還不到三刻鐘,他頭頂窗戶對著的走廊裡傳來了蘭姨娘的驚呼聲:“好俊一後生,什麼時候來的,我竟然不知道。”
奶孃說:“昨麼個吧,惠惠兒昨晚睡的早,睡後沒一會兒就來了。“
蘭姨娘:“他做什麼的?”
蘭姨娘從前是唱戲的,一開口銀瓶乍裂,穿牆破壁,直搗人耳。許予安陸續翻了七八個身,終於認命,從床上爬起來。
等他爬起來經過會客廳,發現許予歡已經站在那兒寫大字了,玉生坐在邊上瞧著他。
這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許予歡上一回能不賴床就起來,還是兩個月前小同學們約出去採蓮花。
“你在幹什麼?“許予安很詫異。
“用功呢。“許予歡笑嘻嘻的。
“現在?“
“一日之計在於晨嘛。”
“在這兒?”
“玉生哥哥腿不好,一樓就這裡有個寫字檯,可方便了。”許予歡理直氣壯。
許予安瞠目結舌,被這小歪生的厚顏無恥驚呆了。
“安哥兒。“玉生含笑跟他打了個招呼。
“早,早。”許予安猝不及防,楞楞地點了頭。
玉生又迅速低下頭,去握許予歡的毛筆:“誒,歡哥兒,這裡,要回鋒的。”他一雙水光漣漪的眼睛掃過去看著許予歡,許予歡吐了吐舌頭,一點都不帶還嘴的。
許予安想起昨天同樣的話也從自己嘴裡說出來過,彼時許予歡毫不客氣:“反正看得出是什麼字,差不多就得了唄。”
許予安氣得待不住,去廚房吃早飯,看見趙老媽子和廚子周大娘正在咬耳朵,看到許予安過來眉花眼笑的:“安哥兒,我跟儂剛,介則玉生,怕不來是私奔的!”
許予安誰也不理,吃了飯就去藏書閣待了一上午。家裡同樣不堪其擾的還有他老子許鴻起。許先生本來就不耐煩見到玉生,昨天將他安置了,本以為主歸主,僕歸僕,井水不犯河水,可沒想到條條河水通大海,每一滴水都在唸叨玉生,小兒子寫大字還寫到眼前去了。
連司機阿根送他上班時,都透過後視鏡問一嘴:“老爺啊,那個玉生……”
“阿根,”許先生合了報紙,“好好開你的車。”